升职矛盾(1/2)
Goodmorning!
在一个晨光撕裂石灰色天空的清晨,乐诗影享受到第一缕光,就承受了第一次惊吓。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丛菊乍然在她耳边打了一声如巨石自山间滚落的招呼,将她还未浮起的心骤然惊醒,平白无故让她登时呆愣在原地。
她微张着嘴,目视前方,眼睛干瞪着无辜似兔的丛菊。丛菊倒好,她自知吓到人,也不道歉,就与乐诗影大眼瞪小眼。两人在楼底下活像两尊雕塑,只不过丛菊是鲜亮而又活泼的,是今早的太阳,而乐诗影仿佛心脏停止蓬勃的跳动,她是灰色又暗沉的,也是死的。
许久,反应过来的乐诗影撇开脸,一直用手锤击着自己的胸口,她木呆呆的表情瞬间染上了一层光,今天橙黄色的朝阳还是落在了她的脸上。她表情变化莫测,由平静转愤怒,又突然变成了冷漠,最后提起一个笑,皮笑肉不笑似的对视着丛菊:我真的是不禁吓的。
我没吓你啊,我只是再正常不过地和你打招呼,丛菊比那晨起的鸟还要吵,她却分毫不觉得这样,再说谁让你心不在焉的。
她总能这样,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别人身上,自己全身而退。乐诗影瞅见她那不要脸的劲儿,一声不吭,兀自前进去打卡。丛菊见她不搭理自己,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不放,跟在她身后批判着她,长篇大论诉说着她的罪行。
我既然有这么多缺点,那你为什么还要搭理我,我觉得你应该远离我。乐诗影回到自己的工位,把包放下,在拿起杯子去茶水间前回头看了眼早已落座在别人位置上的丛菊。
丛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如今她单膝跪在工椅上,把上半身的重量压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从茶水间回来的乐诗影:一个人怎么会是十全十美的呢就像我,我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个坏蛋啊,但就是不妨碍有很多人喜欢我呀。同样你也是,虽然有些地方的确让人诟病,但还是有很多让人欣赏的地方。
乐诗影轻笑,顺手在杯子里加入适量的红糖,一边搅拌一边问:所以你欣赏我啊
其实相处这么些日子,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挺好的。丛菊坐正,玩着乐诗影还未来得及存放的红糖,虽然之前在大学我很讨厌你们那一伙儿,感觉就是一群神经病。代明月是个头儿,然后领着你们一群小精神病来回转,我看一眼都觉得心烦。但自从代明月走后,我就开始关注你,那次在枫林和你谈话,我觉得你才是精神病头目。之后你们宿舍又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就觉得你肯定得受重创,想去看看你,但你总是生病请假,我也玩心大,渐渐地也就全都忘了。毕业那天老远看见你一眼,瘸着腿,一问别人听说你曾经出车祸了。那天我就想你该请个师傅看看,大学遇上那两档子事儿,还没毕业又出了车祸,身边保证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所以在我入职的时候看见你,见你无恙,还觉得挺惊喜的。
因为从前代明月的事情,乐诗影一直都有些反感丛菊这个人的,但现在听着她的长篇巨论,与她对话时原本浮躁的心也安静下来。丛菊一定知道乐诗影不喜欢她,可她还是愿意凑近说欣赏与喜欢。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颁发好人卡,任谁都会对其另眼相看。乐诗影是个心软的人,她突然想,代明月的事情也该对丛菊翻篇,丛菊从来都不是代明月的心魔,她只是个导火索,代明月真正摆脱的该是其父母。
但现在的乐诗影不打算跟丛菊说一些煽情的话,因为她敏锐地听见丛菊说,她曾经总是生病请假,问后才得知是大二大三那段日子。
乐诗影没有大二和大三的记忆。
啊,这你不记得了吗丛菊对此大呼小叫,将手里的东西扔回桌面,摆正姿势跟她回忆过往,当时你几乎是一周请一次,院里的老师差不多都认识你了。你们宿舍那个谁来着,就那个骂我骂得最狠的人……对,好像叫苏曼来着,隔三差五就在班里说她非常想换宿舍,因为宿舍里就她一个人,空荡荡的像鬼屋。但她又舍不得你,就没有坚持换下去。
对于苏曼的恋恋不舍,乐诗影感激与心疼她不到两秒。紧接着,她又非常疑惑当初她请假的原因。她的身体一直以来还算健康,除去偶感风寒之外,她很少会动用请假。一个人生病绝对没有那般频繁,何况持续了两年之久。那消失的两年这件事她从未张口询问过闻今月,闻今月也非常默契地没有提起过这事。
所以是他知道什么,所以在刻意地隐瞒吗
乐诗影回神,压下心中的团团疑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哦,我没忘记,只是时间久了难免和其他事情有些搞杂在一起。当时那段时间有点儿受刺激,身体总是出现一点儿小故障,所以经常回家喝药调理。
丛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也是,像你这样好心肠的姑娘,看见曾经的舍友在自己面前嘎掉,不受刺激才是说来奇怪的事情呢!
乐诗影敷衍地笑笑,转眼看见姗姗来迟的木榆槿。木榆槿走路很快,步子也大,没几步就已经来到两人的跟前。她看见两人在一起已经算是和吃家常菜一样平常,只微笑,分别打了招呼后,同乐诗影一样,拿起杯子去接水。
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乐诗影好奇地望向欣赏自己手指甲的丛菊:你们同学要将近十年吧,我怎么看着你对榆槿不太积极呢
其实她后面还想说一句你不会是单纯来恶心我吧的玩笑话,但觉得过分就省去了。
在印象里,只有两人第一天彼此认出对方时才如胶似膝地粘连在一起,之后慢慢地也就开始淡了,两人相处的模式越发接近在一起工作许久的普通同事那样。要真硬说,这十年的友谊,倒还真的不如乐诗影这个在大学里曾经吵过一次架、互扇过对方巴掌的女同学。
丛菊叹口气,埋怨道:和她在一起总是我在找话题呀,每次聊着聊着就聊死了。木榆槿说话温声温气的,说里的感情说来说去就那一种,她就是一个淡人,和她在一起聊时间久了我会感觉很困。而且我们这种友谊不像是闺蜜那种亲切,顶多算同窗几载的同学感情。再者我记得当时和她玩,主要是因为她性格温顺脾气好,大部分时间都当小跟班使唤着呢。
说到最后,像她这种大大咧咧的姑娘都觉得自己脸皮够薄起来,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
还有就是,丛菊说,我能感受出来她跟我在一起并不快乐。她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适合一个人独来独往,别人跟她玩在一起就是吸收她的能量,她会越来越糟糕。
丛菊的话印证了之前乐诗影在广场上遇见的木榆槿的形象。她确实是这样的人,不喜欢交际,不喜欢喧闹,只愿意一个人慢慢悠悠地行走着,哪怕孤身一人前往天涯海角,也好比与人结伴待在家里畅聊一天。有时候乐诗影自认为和她很像,尽管外在不同,给人展现的印象不一样,但骨子里的疏离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她说:其实我也喜欢独来独往。
你不一样,丛菊也隐约发现她们二人地相似之处,虽然你和她看似相仿,但和你在一起还是挺舒服的,你没有木榆槿悲观。
乐诗影失笑。她想:那算我会伪装。
等木榆槿从茶水间回来,丛菊正在照镜子整理自己的发型。她平时就很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衣服头发都必须整理得一丝不苟。木榆槿好奇她明明如此精致却还要打理,比强迫症患者都要努力,走上前去拿下她身后的碎发。
坐着的乐诗影也看着她站在原地忙活了好一会儿,免不了问道:今天要去干什么
开大会。丛菊拿起镜子旋转一圈,挑了几个角度观摩几次才放下。她把手机里的消息递给乐诗影看,今天竟是选总监的日子。
乐诗影挑眉,观察四周未发现领导的影子后,小声说:你觉得会是鹿经理吗
丛菊郑重地点头:反正我觉得她工作能力不错,至于是不是,那得看领导的意思。
乐诗影了然,职场就是这样,任免职位这样的事情,全凭领导的心情与之关系,否则近几年又怎么会多出那么多战队拍马屁的事情。
丛菊走后,乐诗影专心工作,偶尔余光偷瞄几眼不远处的木榆槿。不知怎的,和丛菊交流之后,她竟萌生出像接近探索代明月那样探索木榆槿的心思,她感觉木榆槿身后的秘密是会让她感兴趣的。可能造就木榆槿这样拧巴性格的姑娘必会是一把锋利的剑,她一定有她的痛苦,接近她就意味着让她撕开疤。这太残忍,木榆槿也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展露它。
她暗叹,突然觉得关心别人倒不如多想一想自己,她想到了那丢失两年的记忆。不,又不止是两年,与左顾权的事情她也记不得了。
一上午稍纵即逝,乐诗影放松地伸了一个懒腰,瞄见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这一上午过得极其安静,没有任何领导随时随地来办公区探班,同事们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松散。
他们开会开这么久吗一个工友说。
她身边的同事摇头:谁知道呢,我倒愿意他们天天开会,也别管咱们。
乐诗影偷听两三句,内容大致都是没有领导管控的时间是绝对自由的,不由得想起高中时覃明霜总爱祈祷老师去开会,那样的话整节课将会上自习,学生们愿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突然感慨好久没见覃明霜了。
覃明霜是今年结束研究生生涯。说实话她的学业是顺利的,虽然高中毕业读了专科,但她在专科里被各大机构灌鸡汤,借着基础从而升了本。本科两年也没白荒废,灵光一转调换专业,从之前的临床医学转为心理学,一战便成功上岸,怎么说也是学业上的幸运儿。
至于她为什么要换心理学,乐诗影记得她曾说过,但就是记不起来。现在人都已经考完毕业了,她也不再究诘,索性就没有再问了。
上一次相聚离现在不远,是她刚毕业的时候一起吃的饭,还记得那家伙说找到工作后再聚一聚。乐诗影扪心自问,在订婚后确实很少联系这个很好的朋友,一是曾经两人都很忙,一个为学业,一个为工作;再就是她确实很关心病患,导致对这个朋友有些淡漠疏远。
想到这里,乐诗影觉得不该重色轻友,她应该挑个时间跟覃明霜聊聊,哪怕都说废话。
午间,乐诗影结伴木榆槿去食堂,在回来的时候意外看见拎着外卖回到办公室的丛菊。
自来公司,丛菊在饮食上很少点外卖,偌大的食堂里的每一道菜几乎都被她吃过,她也曾亲口说外卖不干净。但不能因为她这么说就否定她偶尔吃一次的可能,乐诗影想到今天的会议,或许是太过忙碌,这才做出无奈之举。
不过她很好奇,是谁坐上了总监的位置。
在看什么
木榆槿的声音唤醒思索的她,乐诗影收回直白的视线,扭头就看见木榆槿早就顺着她之前的目光望了过去,那里现只有紧闭着的门。
没什么,乐诗影说,想我朋友。
这话半真半假,叫人听不出真伪。思念覃明霜也是事实,但已经是过去式,不是现在。
是那个今年研究生毕业的朋友木榆槿笑道,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过她,你们的关系让人听起来感觉很不错,感觉很舒服。
一段舒适的友谊才是真正的友谊。旁人既能从乐诗影的话语中听出,虽然语言有美化的作用,但她与覃明霜不需要,她们两人身为故事里的主角,感情要比语言表达得还真。
乐诗影不自觉地嘴角带笑:那你呢,我好像从没有听见过你说你身边朋友的事情。
木榆槿的朋友,暂且她只知道一个。
朋友我也有不少,但更确切地说那都是像我与丛菊那样阶段性的朋友。至于像你和你口中的朋友那样,我是没有这样的关系的。
其实我的一生中,阶段朋友也不少,覃明霜是在我这儿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说着说着,乐诗影突然笑了一声,她突然很庆幸生命中出现的这个无拘无束的朋友,虽然她偶尔调皮捣蛋,可是对她是极好的,是真心的。
再说下去多少有点儿炫耀的意思,木榆槿的情况她大体了解,不比她有个真心朋友,这样的话题是断不能再继续聊下去了。而木榆槿在听见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后也只是简单地弯嘴笑一笑,她的睫毛下面分明隐藏着羡慕之情。
下午,安静的技术部泛起一阵波浪,有人在私底下谈论上午的会议,其中少不了公司里的热门话题,那就是由谁来担任下一任总监。
不知情的人蔑视一笑,对这个讨论颇有些不在意的样子,而好奇的员工则是趁着喝下午茶的空档时间聚在一团,争相挤身向前,试图挨近呢喃细语的人,找到一个理想的答案。
乐诗影离着讲话人的工位近,不需站起就能听见她在悄声说什么。但为保证不被身边围攻的人群内的噪音扰乱,她还是倾身,侧着耳朵,像倾听领导谈话那样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人从小道得来的消息。那人说,新任总监并不是她们的经理,而是那刚来的女生,丛菊。
之前发出怪异笑声的女生再次哼笑,这声笑中充斥的意思可就显而易见了。她们都是这家公司的老员工,无论是学历还是实力都不比新来的丛菊差,唯一比不上的就是好家世。
乐诗影见状,也不质疑其真假,或许在她心里早就第一时间把它当成真话。人群中有质疑声,有哀怨声,还有一些奇怪的吐槽声,但更多的还是安静的沉默,平淡像无关己要。但其实也是这个道理,无论是谁升任到那个职位都与他们无关,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