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做好自己本职工作。乐诗影是这样想,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这样想,更何况她与丛菊的关系是第一天就被人见证的。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范围,但还是免不了有人会向她和木榆槿所在的地方投去复杂难辨的目光,艳羡、嫉妒与浮躁,还有一些跃跃欲试的讨好的巴结,甚至那个讲话的人在经过她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
在那只手离开肩膀的那刻,乐诗影偷瞄了一眼木榆槿。她安安静静敲击着键盘,对刚才的事情没有任何表态——脸上一片干净,除去冷漠没有任何的情绪外显。她似乎是没有关心那消息,只安稳地投入自己的工作当中。
乐诗影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忧多此一举,她问心无愧,管别人如何多言多语。就要低头翻阅手里的文件时,耳边清脆的高跟鞋一声接一声快速的接近。对于鹿钰的出现,所有人都带着审视的目光去怯生生地看她,乐诗影也是其中一员,只不过她的眼神毫无忌惮,直盯着鹿经理面无表情地朝着木榆槿的工位走去。
一份文件重重地落在木榆槿的桌面上。
完成它,明天我需要。
就说了这样一句冷漠的话,鹿钰头也不转地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在办公室的门被用力关上之后,所有员工都看向木榆槿,而木榆槿则一脸茫然地垂眸直视着眼下的这份厚文件。
木榆槿的工作能力出众的众目所睹的,平时鹿钰也会给她历练,但都是一些拿得上手的小方案,也不会很麻烦。像这种厚度的文件一般都需要二到三人一起完成,很少出现一个人去实现的可能,除非你是老练的老员工。而现在木榆槿接到了这样一份工作,她的实力似乎都随着这份文件升高不少,这当然只是其他人对她的调侃而已。就因为在这一档口她接到这样的任务,其他员工对她的看法则不一。有人就像调侃她能力那样,嘴上那么说,心里也是那么想,觉得有一个在公司上层工作的朋友必然也会提携她一番,更何况这人背景实力强大,更要好好抱一抱大腿。而有的人面上带有微笑,实则表里不一,早就腹诽她木榆槿已经被鹿钰当成出气筒了。落选的鹿钰动不得高高在上的丛菊,可她还是能够好好打理自己手下的员工。
乐诗影内心想的与后者一样,但没有他们那样幸灾乐祸,反而满目担忧。相对于其他员工而言,鹿钰算是与她走得较近,她也多少了解鹿钰的性子——她确实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物,但只限于在工作上的一切事。这次任职她做出充足的准备,只为改变这几年来一直固定在部门经理上的局面,没想到还是敌不过别人与生俱来就携带着的庞大的关系。她是个非常讨厌走后门的人,只是不轻易展露而已。
如果丛菊确实有能力,走后门无妨,也道是各凭本事。但现在她才入职没几月,能力皆未完全显露,总差点儿意思,哪里也不及他们老员工,当然惹得鹿钰一身火气。可她也是个替别人打工的牛马,丛菊她怨归怨,仍旧惹不起,只能转移怒火,牵扯到木榆槿身上。
乐诗影总是觉得木榆槿太无辜,因为丛菊最先搭伙的人是她。要说真的是因为鹿经理与她的关系好于木榆槿,鹿钰选择退而求其次欺负木榆槿,那她的心里可就更过意不去了。
再次错移视线,她看木榆槿的眼里充满着歉意与无奈,想的也是尽量能帮则帮一下。
下午准时下班,乐诗影戴好围巾,站起身来时扭头看见鹿钰正拎包从办公室内走出。她在锁门后朝木榆槿那里看一眼,直白的目光掠过乐诗影的时候像鹰眼一眼深邃,但又仅是无意看一眼那么简单,收回后便直奔楼梯离开。
见她离开,乐诗影环顾一圈,这才发现办公区人员都走光了,这里只有她和木榆槿还没有离开。她走到木榆槿的身旁,看着她手不停地敲打着键盘,便出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木榆槿紧盯着一排排的数据,没有移开视线,但说的话较委婉:不用了诗影,我这里还有一个收尾工作,再加一会儿班就好。
乐诗影不忍:人都走了,你也不能在这里白忙活啊,好歹说一声,赚点儿加班费。
总都是我要完成的,拿回家去或者明天早来都一个样子,不如现在多忙一会儿。
见她执拗,乐诗影无计可施,在被她催促回家时又无奈回头望一眼,隐约看见丛菊的工作室里还有灯光,也就是那里面还有人。她揣着好奇心走近,心里想着的是下午讨论的事和同事们的七嘴八舌。若丛菊真的升职,该是提前搬走了的,她忙于工作一下午没有观察到办公区异样,也就是说丛菊现在该是还在原地。
她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没锁,开门很是顺滑,没有任何杂音。从未进入的地方让她没有任何防备,灯光正中,正对门口,室内明晃晃的光线透过开启的门缝,争先恐后地闯入她的眼眸,刺得她猛然闭上眼,再睁开时就看见丛菊那双疑惑的眼已经把她给盯住了。
这次想小心也没处小心,再离开反倒显得莫名其妙,她干脆壮着胆子将门自然推开。
丛菊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喜悦与愁闷,见乐诗影进门后挑眉:怎么了
没来过这儿,进来看看。乐诗影张口就是最普通的客套问候,你怎么还不走
对丛菊来说,这话问得和乐诗影在开门被发现后直接离开一样奇怪,而现在多嘴问一句不像是她的风格,起码对象是丛菊的话,她是不会这像样带有直白的意味去关心丛菊的。
所以座位上的人愣了一秒后挑起笑,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你怎么突然管起我走不走来了,你是要来我这里替某个人偷东西吗
乐诗影没反驳,门一关,张口就顺着她的话来说:那你赶紧走,我好方便偷。
丛菊连续咯咯笑了几声,全身发力将办公椅往前一拉,没有任何停顿去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一举动不止电脑桌抖三抖,连一边的乐诗影也受了惊。丛菊倒是发了泄一样的畅快,不管别人的死活,指着身边那几个不起眼的盒子,懒散道:走,一会儿就搬家。
那我应不应该恭喜你升职
她这么说,丛菊嫌弃地瞥一眼:我怎么听起来你这么说话好生奇怪啊。试探我
乐诗影真诚地笑笑:不可以吗
可以!丛菊瞅道,我说不可以怕被你再扇巴掌!还有想问什么你就直接说,别给我拐弯抹角,本小姐临走前懒得跟你计较。
丛菊的这句话可说得不妙,让乐诗影再次回忆起不愉快的过往,不过现在她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她施施然走到房间内固定的真皮沙发上,端正坐好,目不转睛地看向丛菊:我感觉你应该担心一下榆槿,她好像因为和你亲近受到鹿经理的苛待。无论总监这个位置你是怎么坐上的,鹿经理都对你有一定的成见。
那你就不担心担心自己丛菊走到沙发旁,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扶手上,虽然平时我跟木榆槿在一起,但好像对你更热情。
那是你以为。乐诗影乜斜她一眼。
好吧,怪我自作多情。
丛菊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调换姿势。乐诗影自然而然地让出一个位置,让她从上滑下。
其实我一开始来的时候就知道我这种人一定有人讨厌,就像你之前厌恶我一般。我也能够觉察出鹿钰对我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不喜欢,我不是傻子,我都知道。丛菊瞧着唉声叹气,但语气中更多的只是陈述,并非对自己责备与苛刻,她这种人随心所欲惯了,普通人若是想使唤她,那还真的是没办法的事情。
乐诗影见她停顿,接上她的话:你没来之前,我跟鹿经理的关系还可以。若你非要论及现在,那也是不错。她因你使用特权的事而生气,怒火没有因此波及到我,反而无辜的榆槿受弹了。她是个看不起托关系的人,如果你在进公司后发奋图强,做出能对公司产生利益的事情,她一定会佩服你。可你从来到现在一直都是充当配角的角色,说不好听的话就是来打酱油的,她对你的能力产生质疑,你现在又抢在她之前当上总监,她自然不服气。
丛菊沉默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多数无益,反倒有些摸黑鹿钰。在乐诗影看来鹿钰还是个不错的领导,另外她也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好胜心尤其得强而已。既然眼前的事情已经被上层决定,丛菊也没有说不干的意思,她就只关心一件事:能坐稳吗
丛菊轻笑,歪头打量她,最后眼一眯,态度傲慢又不满: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乐诗影淡淡移开视线:可不敢,大小姐的实力数一数二的强。浓浓的揶揄味儿。
丛菊见她态度有问题,手起巴掌落,用力地拍在她的大腿上,颇有下一步就要上前去掐死她的错觉:我告诉你啊乐诗影,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有问题,但绝对不能质疑我引以为傲的能力。你是不是以为我出生在这样一个富裕优渥的家庭里,生来就只知道吃喝玩乐,是个不干正经事的二世祖啊我现在就告诉你:不可能!这里是现实,不是小说里,我生来就得跟我哥哥一样,背负着家族厚重的责任感!
乐诗影好像触碰到丛菊的底线,她的话语就像山间直流的小溪,声音泠泠不大但却源源不断,一时让乐诗影产生想离开的冲动。丛菊看透她的想法,提前逮住她的胳膊,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宛若一只热手铐,让人无法脱离。
最先引据的是她上大学的事情,丛菊说那是她凭自己本事上的学校,根本没有后期学校里的学生以讹传讹那样,说她是托关系。虽然瞻工大不算太出名的名牌大学,但最起码也不差,且她每期末的成绩相当不错,即使这些乐诗影都忘记了。
但进公司,确实算是走关系。
说起这个,丛菊嚷嚷:你以为我愿意来啊,我根本就不愿意,是我爷把我塞来的。
丛菊的爷爷在省局工作,老人家身上算是半带官职,说话也有一定的权威。身为孙女的丛菊在研究生毕业后想出国谋求工作,被他一口否定,问就是因为离得远,见一面不容易。老人对孙女的溺爱和丛菊的父母一样,所以三人组成一条线,一致不同意她出国。她母亲更是担心外面不比国内安全,家中的产业足矣养得起两个孩子,不必让她外出冒险。
所以丛菊就被爷爷找人塞进这家公司。
这点乐诗影不会质疑。当初在大学里她可是有所目睹,一件小事就能让丛菊把她的父母全都招来学校,可见父母对她的宠爱程度。
那你以后好好干,乐诗影看着时间不早了,也不知道木榆槿有没有离开,争取让鹿经理对你心服口服。另外照顾一下榆槿。
见乐诗影站起来,丛菊用脚踢了踢她的脚腕,得来不耐的一瞥后笑道:放心吧,你和她我都不会亏待的,我跟鹿钰也不会计较。
乐诗影站立不动,看向那边的箱子:需要我帮你一起搬过去吗不需要我就走了。
丛菊的脚还在作怪:不用,你走吧。
乐诗影毫不犹豫地回击一脚,大步离开。
她从丛菊的办公间里走出的时候,木榆槿已经不见了,整个办公区一片黑暗。窗户外的天又变成熟悉的渐变色,自西朝东散发着冷清的暗色。一轮末秋晚月从墙边勾出尖,不留意地远看更像颗星星。幽秘的世界要沉睡了。街道上的小吃车也要收摊了,浓郁的饭香引起了乐诗影对闻今月的思念。她得快些赶回家,这样才能吃到一口有家的味道的热乎饭。
怎么回来得这样晚乐诗影刚打开门就听见闻今月的声音,他现在就站在玄关的鞋柜边上,探出一颗脑袋,我正要打电话。
乐诗影放下手中的包,走过去亲切地抱住他:同事升职,我多留了一会儿祝贺她。
闻今月吻上她的额头,垂眸低声:需不需要买点儿礼物,以后万一互相有帮助呢。
不用,乐诗影抬头,笑意全都溢出她的眼眶,在想起丛菊对她说的话后,她笑得更深,用一种俏皮的口吻反语道,她不配。
这完全就是一种类似于好友之间直率而友好的嬉闹,闻今月一眼识出,回之一个微笑。
晚餐依旧丰富,桌上配着一朵花,幽幽花香如丝带一样环绕在两人之间,随着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全都吸入了身体里。花香带着迷人的醉,进入身体又变成醇厚的酒,每次饭后乐诗影都忍不住将目光挂在闻今月的身上。
闻今月进厨房时被拌了一下,乐诗影由最初的担忧变成暗喜,心里想着是饱暖思□□。
等闻今月收拾完厨房,她见他紧挨着自己坐下后,身体倾斜歪倒在其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盘腿而坐,默默注视着前方黑屏电视机里的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静谧又安好。
你今年考博吗她问。
嗯,闻今月点头,复习得还好。
还是要读心理学博士吗
嗯,没有想过要换其他的专业。
总归是一人一个爱好,乐诗影不再多问下去,否则她看起来有些啰哩啰嗦、多管闲事。
往后的日子又是似水一般缓缓流过,再加凛冬降临,天气也越来越寒冷,道路上结的冰总会给喜冬的人增添乐趣——他们既能看别人因为稍不留神而摔一个屁墩,也能自己畅游在冰面上随意滑行,正好省下去溜冰场的金钱。
天虽冷,但阳光很烈,即使不像六月炙烤着大地,却也能日积月累,将冰面给暖化。
在一个阳光明朗、空气清新的早晨,这样崭新又美好的一天之始,乐诗影来到熟悉的岗位上,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木榆槿要离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