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一边捶着一边仰脸,嘴里喘着粗气整张脸恹恹的:我最烦开学了。
乐诗影从自己的桌面上抽取一张湿巾递给她,然后附和着笑道:我也是。
啊,你还烦开学啊苏曼坏笑着,说话的语气还带着不可置信,小情侣开学不应该特别开心吗,毕竟终于能看见另一半了。
少打趣我了,乐诗影没好气地撞了一下她,坏心眼一上来后,还不忘记顺着她的话撒狗粮,可我们在迎安就能每天见着啊。
苏曼听后一副被气笑的模样,化愤怒为力气,倏地站起来勾住乐诗影的脖子,佯装要勒她,哼哼唧唧: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我错了,我错了。乐诗影投降道。
苏曼哼笑着松开她,没有再坐下,而是走回自己的桌前,从大包里掏出两盒甜品,给了她一盒,另一盒放到了顾景君的桌子上。礼尚往来,乐诗影还记着苏曼问她要特产,把自己早准备好的零食向两个舍友分了分,回来的时候不经意地瞄了一眼代明月的位置,那里只有冰凉的床铺,再也没有鲜活漂亮的姑娘了。
顾景君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苏曼正躺在床上跟别人视频通话。乐诗影仅是向那边投了一眼,就接到了闻今月的消息,匆忙赶下楼去。
夜越来越黑了,灯光倒显得更柔和。即使是冬季的大道上,也会有两三情侣在打羽毛球,大多数人都是从食堂回来,手里拎着还在冒着热气的食物。乐诗影走出公寓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在拐角的挡风口处站着的闻今月,他手里也拎着一大包东西,看起来不止是饭菜。
你又多买东西了。乐诗影几乎肯定。
闻今月抿唇笑了笑,单手给她拢了拢张开的衣领,再把手里的食物递给她:这个时间舍友都是在宿舍里的,总得分一分,又怕你不够吃再饿着,就多买了些,你们应该是可以吃完的。这有些重,你上楼的时候慢一点儿。
乐诗影把提手攥在手里掂了掂,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她抬头,笑道:我们几个胃口都不大的,而且我舍友在刚刚也分给我一块小蛋糕。我晚饭吃得少,差不多就顶饱的。
那就当宵夜。闻今月脱口而出。
我才没有晚上起来吃饭的习惯呢,乐诗影不经意间白了他一眼,会长胖。
乐诗影的个子不矮,和闻今月站在一起能达到他的鼻下,她不爱俏,冬季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厚实臃肿,尤其是长棉服,也就会给人一种微胖的错觉,而夏天她的衣服也较为宽松舒适,很少有修身的服装,自然也就看不出她的真实体态。从前闻今月觉得她那样子是最为健康的,毕竟身高摆在眼前,这不会变,可自从上一次她打扮过去见他的母亲,他这才发觉这姑娘有些偏瘦,需要养一养。
我觉得刚好啊,才不会很瘦。
那你怎么总是无缘无故生病
乐诗影觉得莫名其妙,反驳:哪有
闻今月抱怨的语气中带有宠溺的目光,假装不悦道:一晕就是好几天,还说没有。
那是个例外……乐诗影咕哝一声。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拌嘴过了,乐诗影想到了从前闻今月患有社交恐惧症的时候,她还会通过做任务来与闻今月愉悦地交流。
现在,她再次望向闻今月,他不再是曾经那个腼腆羞涩的大男孩儿,虽然他在她不在的时候会焦虑、会难过,但此时的他是健康的,是别有一番风度的,她忍不住说:真好。
闻今月还在想着如何接上她刚才的话,听她突然感慨的时候愣一下,问:怎么了
乐诗影大大方方地说:我说你真好。
他失笑道:怎么给我颁发好人卡了
因为你很好啊。
是吗闻今月的笑容想掩饰都掩饰不住,他侧首偷笑几秒,才正脸道,既然你给我分发好人卡,那我就得和你停止聊天了。
这次轮到乐诗影疑惑:为什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手帕纸,将它揣到乐诗影的口袋里,又借机抓了她的手:手这么凉能不冷吗鼻涕都要冻住了,再跟你聊把你冻感冒后,我不就成坏人了到时候就不是名副其实的好人了,我得保留住这份荣誉。
乐诗影吸了吸鼻子,哑笑着回握他的手。
不舍得吗闻今月厚着脸皮问道。
感受着他微热的手掌,乐诗影觉得自己的体温也随之升了不少:不舍得,你信吗
闻今月毫不含糊地说:我信。
我不信,乐诗影在离开前快速捏了一把他的手皮,含着笑转身回去,我走了。
上楼慢一点儿。闻今月在身后强调。
回到宿舍,乐诗影把手里的食物跟苏曼和顾景君分享,中途她去走廊打水,隐约察觉身后有人跟着,回头发现竟是鬼鬼祟祟的苏曼。在她下楼去闻今月那里取饭的时候,苏曼与顾景君聊了几句,她意外发现顾景君的双眼红肿。跟顾景君半年舍友,她也多少了解顾景君的性子,这次便学聪明了,没有当即谈论这件事。可好奇的她也会在顾景君转身后联想到左顾权。她和乐诗影一样,若是顾景君受了委屈,猜测的对象多半离不开左顾权。
其实我刚来就看见她哭了,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多问一句,就看见她去厕所了。
乐诗影看她的目光中有对她警觉的赞赏。
所以她这是怎么了,不会跟左顾权表白然后被拒绝了吧苏曼十分好奇。
这是顾景君的私事,即使她和盘托出,全部告诉过乐诗影,乐诗影也不会将它讲述给别人听,她没有转述的权利,她只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没有,她家里有点儿私事而已。
好在苏曼懂得意思,没有多问,平淡地答应一声就顺着左面的楼梯拐了下去。
下学期的课程与上学期无异,只是许多课程的位置调换一下,一周仍有两天早八。最后一节课,乐诗影在老师离开后同学的骚动中关掉自己面前的电脑,转身望了望窗外的光。
二月底的天还是冷的,就算是中午骄阳最烈的时候,也离不开厚实的棉衣。乐诗影站起来走到窗边,把脱下的棉衣穿在身上,垂眸看着从楼里乌泱泱走出的人群。机房楼旁的树是去年新移植的蓝花楹,苗子窜得却老高,现在已有一楼的高度,光一照,斑驳的树影全都印在人来人往的地砖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种树了,犹记得高中时代总会在校园内看到,最忘不掉的一次就是与闻今月对视的那一次。
乐诗影把楼底下的蓝花楹拍给闻今月,问他熟不熟悉,闻今月说熟悉。突发奇想,她省去了他生病割腕的细节,试探性地询问闻今月,有没有熟悉一个场景,那就是他们曾经透过盛开的蓝花楹,彼此对视。她其实很清楚,当时闻今月就是在看她。
闻今月说有,只是描述的画面与乐诗影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站在楼上的不是她,而是闻今月,从楼底向上看的人却是她乐诗影。
记忆再次错乱,乐诗影久久没有恢复,只是茫然地紧盯着屏幕,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发呆。越往深处想,她的大脑就像被撕裂一样的疼痛,她怕再次晕倒,逼迫自己不要继续思索下去,反而越加糟糕,思想完全就是控制不住地深入,像是要把她活活吞噬一样。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接听了闻今月打来的语音通话,对方让她看向楼下。
乐诗影跟着做了,于是她看见闻今月。
闻今月就站在已有鲜少人经过的蓝花楹附近,他今天身着一身粉色,里面的内衬似乎是蓝色打底,就连鞋子也是高帮的粉鞋,整个人看起来朝气又青春。和曾经记忆中的相仿,他就站在那里,抬头望着她,乐诗影知道他的眼底一定存在着一个真实的乐诗影。
他朝窗子招手,对着手机说:怎么站在那里发呆了呢,快下来,我带你去吃午饭。
乐诗影立马脱离那种被禁锢的恐慌,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好,请等我。
靠近闻今月的第一件事,乐诗影主动抓住他的手,作为爱人的回礼,闻今月自然是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她在下楼的时候已经把情绪调整,闻今月不仔细观察就发现不了异常。
如她所愿,闻今月没有多观察,只是在跟她解释今中午要去外面吃。
昨天给你的晚饭其实不是事先预订好的那一家,当时我去的时候老板很热情,只是说打包去学校的话就失去食物刚出锅的美味,硬是要让我到店品尝,无奈我就擅自应下今中午的餐位。昨天的晚餐是去另一家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我觉得尝起来还可以。
乐诗影点头:很香,我舍友很喜欢。
那你呢,闻今月说,毕竟饭菜是给你买的,我主要想知道你的观点。
乐诗影睨了他一眼:不是你昨天说要分给舍友吃的时候了。我说了,很香,好吃。
闻今月攥紧她的手:那就好。
中午的天好晴朗,棉衣在身刚刚好。许多学生都结伴同行,路上听到的几乎都在商量着去哪家店好好享受一顿。乐诗影下午没课,恰巧闻今月也一样,两人打算吃饭后去附近逛一逛,毕竟上学期他们一起逛的次数屈指可数。
出门的地方之后左侧的小门,人很多,这个时候就需要去排队。乐诗影站在闻今月的身前,四处环视,突然在铁栏的外面发现熟人。
那是顾景君的侧脸,她正在跟一个年纪约莫半百的女人交谈,乐诗影猜那是她的妈妈。
她与顾景君隔得稍远,听不清对方在谈什么,只隐约看见对面女人的脸上的忧愁。等到她和闻今月走出校门,她以丢垃圾的名义靠近顾景君所在的那个隐蔽的位置,却听到她们好像已经结束了所有的谈话,有的只是沉默。
乐诗影是想偷听的,所以她不想顾景君发现她的这种行为,就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头。可她前脚刚抬起,就听到顾景君在那边细微的啜泣声,如同那晚她独自在杂树林。
她几乎哽咽到说不出话:妈妈,你知道吗,你不仅丢了你自己,也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