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话的顾景君速即转头离去。乐诗影在回到闻今月身边时朝着那边瞧了一眼,只见女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穿过铁栏,神情哀痛地看着校园内的女儿愈行愈远的身影。
那个是你的舍友吧。
乐诗影讶然：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他说,之前去你公寓楼下送东西的时候,我见过你的舍友们。
那你的记性可真好。乐诗影扭头调侃他,把刚才所闻的话一扫而空,情绪也如放光的天空一般明媚,她看向道路上来往的车,询问闻今月的意见,我们是走着还是打车
他却说：听你的。
乐诗影抬头望了望天。冬季的阳光是最讨人喜爱的,没有夏季那么热烈,像是一把熊熊烈火炙烤在头顶,反而多了份温柔。她的视线逐渐下移,最终在闻今月的脸上停止。闻今月是背着光的,太阳照不见他的脸,光都蔓延在他的身上,形成一个虚幻的轮廓。可那双眼睛乐诗影看得清楚,如她的目光柔和缠绵,但不比她在日光的照耀下更加醒目。他像珠宝,她更像一块璀璨的珠宝,夺了他那羞涩的眼睛。
怎么这样看我他错开了视线。
乐诗影不答,伸手给他正了衣领,顺着他的双臂滑下,拉住他的手：你知道我沐浴在冬日的暖阳里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吗
闻今月偷瞄着扫视一周,尽管他们站的位置还算隐蔽,但许多外出的学生仍是对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让耳尖不知是被冻红的还是羞红的闻今月紧张不已：什、什么样子
看你的样子,她说,我很幸福。
他问：这算是突如其来的表白吗
乐诗影抿唇不语,她灵动的双眼看向校门前那些形形色色的汽车,又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充斥着鸟雀叽喳欢叫的小路,指着那里跟闻今月说：下午没的话课我们就走着去吧。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吃饭,闻今月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毕竟他们两个人对此心知肚明。
所谓饭饱人困,乐诗影今日上午的课又是早八,眼下吃饱喝足就有些犯迷糊。闻今月在一旁提议开一个钟点房,酒店就在附近,比回学校方便得多,且价钱也不是很贵。但乐诗影不想破费,只说要走一走,也好消食。
不知不觉地,两人就走到了她曾经兼职的花店。这里还如往常,只是花的种类不如暖季的繁盛秀美,较为单一的鲜花即使在骄阳的抚触下看起来也格外的乏味枯燥。
一如闻今月还记得乐诗影的舍友,他如今也记得这是她曾经工作的地方。
也不知道表姐走了没有。乐诗影抬头看着那熟悉的店名,透过反射的玻璃望不尽里面所有的一切,好似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店铺。
闻今月和她说：我和你进去看看。
花店里面的装饰还是一样的,花架的位置一成不变,只有一些花的位置空了出来。乐诗影习惯性地看向前台,喜欢趴着的李华不在那里,只有一盆绿意盎然的百万心垂钓在洁净崭新的台面上。再往另一面,沙发那里没有一个人,桌子上还有着那一盆熟悉的点地梅。
看见它的这一刻,乐诗影扭头看向了通往楼上的位置,她猜测表姐还没有离开这里。
那只爱粘人的小狸猫好像嗅见熟悉又亲切的味道,从楼上一跃两台阶地跑到乐诗影的脚边,亲昵地在她身边扫来扫去,在她蹲下时蓦地跳到怀中,像个孩子依偎在她的肩头。
她转身过去给闻今月介绍这只猫,闻今月也是喜欢动物的人,他伸手去触碰猫咪毛茸茸的头部,没有得到躲避的回应,反而李华似乎是闻到了他身上有熟人的气味,主动伸长脖子去蹭着他的手掌,场面一度和谐有爱。
表姐下楼的时候,乐诗影正好把李华放在前台的百万心旁,目睹它啃食那一串绿叶子。
没想到还能在临走前碰见你。
表姐款款而来,一件玫红色的条纹大衣竟是把店内的花卉都衬得黯然失色,她本就和乐诗影个子相仿,如今配着一双高跟靴,和一边的闻今月一样高挑。她走到茶几旁,把那唯一的点地梅摆件抱在怀中,干净的纯棉围巾上沾有泥土,她也不在意,只把它轻轻拂掉。
乐诗影紧挨着闻今月,说：今天下午没有课,中午在外吃了饭,就一起走了走,恰好转到这里,就想着进来看看表姐是否走了。
这时,表姐才正眼端详起闻今月,随后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果然是帅哥配美女。
表姐算是他们的长辈,听到长辈夸赞,任谁都会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闻今月的耳尖顿时就红润得像冬季的梅点缀在上面,他好似闲热,不自然地歪头,手闲不住地摸了上去。
见他如此窘态,表姐但笑不语,只是抱着点地梅走到一套花架前,挑了一盆粉荔枝,把它送给了乐诗影。表姐说她不喜欢送花束,那是因为一束花的生命绽放得太短暂,与其图个新鲜感,倒不如来个实在,把花养起来观赏。
她凑在乐诗影的耳边,悄悄地说：这粉色正配你男朋友的衣饰,送给你很合适。
乐诗影嗅着手里色彩绚丽的玫瑰,瞄了一眼也在垂头看花的闻今月,两人目光冷不丁对视一次,彼此都有默契地错开了这道视线。
表姐说她在等朋友来接手花店,等交接成功她就要开车前往想见的人身边。她说如果过程还算愉快,连珠市怕是不会再常来了,她就要在那边定居开店,余生将会在那边度过。
她写给乐诗影一张卡片,是她在那个地方的住址,表姐说如果可以会把花店开在住址附近,到时候希望乐诗影可以前去做客。
乐诗影欣然接受了表姐的好意。
回去的路上,乐诗影看着表姐如医生般飞扬的笔迹,都说字如其人,或许就在要回去的那一刻,表姐的内心也如着自己一样喜悦。抱花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闻今月,不得不说表姐的眼光很毒,粉荔枝被他捧在手里,倒真是十分相配,丝毫不见得一点儿突兀。
这花你就养在宿舍里吧。她说。
他却说：可这是店铺主人给你的。
嗯,乐诗影肯定他的话,又道,既然是给我的,它现在就是我的了,我有权利转交给你养育着,这难道也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觉得鲜花这种浪漫的东西摆在女生宿舍里要比放在臭烘烘的男人堆里漂亮得多,毕竟都说鲜花配美人。
乐诗影暗笑：你要这么想,那就更应该让它净化一下你们宿舍里的空气了。
闻今月不忍：那也太糟蹋花主人的心意了吧。不过你让我养,我就养得漂漂亮亮。
两人絮絮叨叨走着,途中经过一个公共卫生间,闻今月把花递给乐诗影,推门走了进去。关门的那一瞬间,一阵刺骨的风吹来,花朵被吹走一瓣,乐诗影的眼睛却盯着那扇门。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抱着花走了进去。
公厕进门后就是洗手区,左面男厕,右面女厕,门口处凸出一部分墙壁,可以完美地挡住一个人。乐诗影径直走向女厕方向,她就站在凸出的墙的旁边,听见脚步声逐渐靠近。
水龙头开了,大概是闻今月在洗手,可这简单的一个步骤他重复了许多次,乐诗影听见水龙头多次打开、多次关闭,最后这种频繁重启的声音消失后仍存在咯吱声,甚至有几次他都要离开了,却还是折回来继续拧了几次。
乐诗影抱着花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尽量保持平稳,她明白这种情况自己需要出面干预一下,之前闻今月同她在一起时,他会克制自己的这种异样的行为。持续长达几分钟后,乐诗影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女厕走出,与正要伸手开水龙头的闻今月打了一个照面,闻今月看见她的那一刻严重明显有数不尽的惊慌。
但乐诗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花盆放在洗手台上就开始自顾自地洗手,关闭水龙头的一刹那,闻今月早就把那盆花抱在怀里了。
她什么也没多问,只是说：走吧。
走出公厕后,两人并肩走在马路旁边的小道上,乐诗影偷瞄过闻今月,或许是知道他在洗手台犯病的经过,眼下的他和当时进厕前多少有些肉眼可见的差距,他的脸色不如之前红润,有些惊慌失措后的微白,面部的神态也夹杂着想放松却越发紧绷的不自然的矛盾。
她很奇怪,每次闻今月离开她,似乎就会发病,她还记得左顾权跟她提过闻今月会在宿舍里变成另一副样子,好像只要没有她在身边,他就会暴露所有的一切不适来折磨自己。
闻今月,她突然出声喊他,见他怔愣一下后扭头看来,我手冷,能牵你吗
当然可以,他单手抱花,另一只手像前台的百万心一样垂下,攥紧乐诗影微凉的左手,这样暖了吗不行的话就揣兜里。
她朝他微微一笑：好多了,你呢
啊他有些怔然,我、我吗
对啊,你的手也有些凉,这样行吗
他笑道：行,握着你的手就不冷了。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不再如正午的那般暖和,可两人相握的地方仍是一片暖阳。两人缓缓向繁华地带走去,金黄若鳞的光片被荒芜的树干切成块状,都洒在对面商业铺上。绿灯一亮,堵在马路上的人群如潮水涌入一侧,许多无课的学生都奔向了熟悉的奶茶小吃店。这段午后时光持续许久,一直到星月升起,天色蒙上一层银灰色,晚风裹来冷冽的风,这才唤醒外出的人们归家,到处游乐的学生回校。
走到男生公寓前,两人停住脚步,是乐诗影先抓头面向脸色转好的闻今月。她不比别人能说会道,也不是个善言的小姑娘,可面对闻今月,她百感交集,盛有对方的那颗心总会驱使她说点儿什么,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再见。
在闻今月默默地注视下,她把手心覆盖在抱着花盆的那双手上,在外界冰冷刺骨的气温下,这双手的热量就好比太阳无法忽视。静静地,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双手的主人强烈的心跳声,如擂鼓,如海啸,又似洪钟一般奔来。
在静默无言的这几秒中,乐诗影很想把自己的疑惑说出,但她又怕闻今月受伤,这是他极力掩饰的伤疤,怕是不愿撕开来让别人看他挣扎。一旦产生这个念头,想说的话也就重重地咽回肚子里,换来的只有一句明天见。
我会把这盆花好好养活的。他说。
乐诗影能说什么,她只能含笑去说相信。
两人分别后,乐诗影回到自己的宿舍。今夜的天较为阴冷,不愿活动的学生都窝在自己的宿舍里,就连苏曼这种活泼待不住的性子也老老实实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忙着——她估计是在打游戏,嘴里脏话连篇。即使是躺着也与众不同,总要跷着二郎腿,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很是委屈,都被顶出一个巨大的山峰头。
见到乐诗影回来,她还能抽空看一眼,闭了麦跟她打招呼：和男朋友出去玩了吧
突然有种被监视的感觉,乐诗影走到她的窗前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一起出去了
苏曼一边疯狂乱点,一边喋喋不休：我从中午就在宿舍躺着,整个宿舍就我一人,你不在宿舍必然是跟着男朋友一起出去了啊。
就你一个人在宿舍啊,乐诗影回头看了眼无人的位置,景君她没在宿舍吗
谁知道她下午去哪里了,估计有点空闲也去兼职了吧。苏曼轻飘飘地说道。
乐诗影沉思。她想到了中午目睹的画面,顾景君似乎与她的母亲交谈并不融洽,最后不管不顾地回到了校园,独留那女人一人在外。
晚上,顾景君是八点多回宿舍的,她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并无异常。苏曼问她下午的行程她也只是说趁着没课去打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