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教你(1/2)
抑郁障碍,俗称抑郁症。
甫一听到代明月主动承认,乐诗影并未感到惊奇,这种印证了内心想法的话只让她再次想到了糊涂的姜昭然。但对于姜昭然消散的生命,乐诗影已然是无法追回,现在面前又有一个姜昭然的翻版,她轻生的念头甚至不比曾经患病的闻今月少。这个姑娘喜欢自然施展的浪漫,也想要消匿在浪漫之中。
代明月曾说过,她想离开这个让她感觉很糟糕的世界,但是想这个字的未知性太广,广到无法知晓她是否要执行。她现在留恋,说明这里还有她眷恋的人或者是事,她还舍不得亦或搞不懂。
姜昭然的离世与姜文斌有关,那么代明月呢,她到底在犹豫什么,谁又会成为她想不开的导火索呢
思来想去,乐诗影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不愿再看见下一个姜昭然。
明月,抑郁症患者比比皆是,全国每14个人中就有1个是抑郁症患者,其中女孩子居多。对于这个疾病,乐诗影不甚了解,但是身边大多数心理障碍患者几乎都是这个疾病,听得久了也就不会太陌生。她也知道抑郁症患者大多孤僻自闭,想要获得与他们交流的机会就得学会倾听与包容,所以她想着抓住这个机会,与代明月耐心交流,诚然,你是生病了,这点毫无疑问。可你不无聊,也不神经,在疾病方面更不会与众不同。我其实想给抑郁症起一个名字,叫它‘安静的天使’,之所以有它在你身边,所以你才会变得安静。
代明月抱住双膝,望着天边升起的月扯开嘴角:孤独的天使也很对。
不,它不会孤独。乐诗影难得否定别人如此迅速,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陪着它,它就永远不会孤独。
言外之意,你要活着。
明月,你完美的,你很完美。疾病不是你的缺点,只是让你比别人多了一点,你还是你,还是最完美的你,世界的某一处光,仍需要你来点亮。所以我们积极面对,这并不丢人。放弃它选择接受现实的人,才是懦夫。乐诗影没有说这句话,因为她不确定代明月的精神状态是否能够承受这种刺激。
谢谢,谢谢……代明月双眼含泪,她那乌黑细长的睫毛把晶莹剔透的泪珠挑出,每颤抖一次,泪珠就在空中形成一道弧度,彻底绽成了泪花。她因哽咽时断时续地说,你是第一个肯定我有价值的人。从小到大我听过最多的话就是比较与贬低,我生长的环境很压抑,我活得并不快乐,我感觉我随时随地都会被他们给逼死……
比较,是家长用来控制孩子走上自己理想轨道的一种手段;贬低,也是他们喜欢用的一种方式,想要以此来激发孩子们的斗志,让他们沿着这条轨道努力,达到其心中的期望。
乐诗影想到开学第一天她没有看见代明月的父母,所有的行李都是小姑娘自己一人披着满头大汗搬运来的。她看着扑簌簌落泪的代明月,握住她颤抖的手,轻柔地捏了捏才试探地问道:你的父母他们平时对你很严格吗
代明月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
手上突然覆着一只温手,乐诗影低头一看,竟是代明月将她另一只手盖在了上面,并逐渐施力。手上的痛感并不明显,耳边的啜泣声才最让人心疼,乐诗影任由她紧紧抓着自己,默不作声。
诗影,我年龄比你们大,我今年20岁,现在本该是一名大三生的。
乐诗影直视她哭红的眼,看着她那由于委屈而越显丰润发红的脸颊,后悔在来的时候没有捎点儿纸巾。
代明月说,今年是她复读的第二个年份,是她第三次参加高考,也是她人生中最不理想的一次大型考试。她的成绩没有预想的高,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第二次高考结束她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第二次高考也不是她想参加的,她从未想过复读,第一次高考后她的成绩完全可以稳居她喜欢的大学,是她的父母心高气傲,给她私自改了志愿,逼着她往高处飞、往高处走。
单听这一段草草的描述,乐诗影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恶寒,篡改志愿这种事情,搁在每一个学生身上都是都是让他们崩溃的事情,而代明月竟是硬生生屈服在父母的期望下,挨了一年又一年。
你父母想让你去什么学校
首都京华大学。
乐诗影讶然,那是国家最高学府。
能进入名牌大学的人,只努力完全不够,那百分之一的天赋尤其至关重要。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现象在社会中不少见,这群父母不是没有熟悉孩子,是他们完全没有熟悉自己。
但让代明月陷入痛苦的根源是她的父母都是优秀的人。如果她的父母是一摊烂泥,企图让她飞腾,那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因为她有理由说服自己;可她的父母是何其的优秀,她无法为自己的平凡开脱,在父母双重的步步紧逼下,她终是选择怀疑自己、惩罚自己。
她的首次高考成绩达不到首京大的投档线,正巧学校未开设她热爱的那门专业,于是她就填报了同样是双一流大学的其他院校。可她的父母不同意,她只能接受二次复习、二次高考,考出来的成绩不算一塌糊涂,但远不及上次的分高,接受非难之后她便从此开始变得孤僻。在再一年的复习中,她已然开始浑浑噩噩,逼着自己吃透所有知识,可计划远不如变化,每年的大纲都有在更换,她的最终成绩还是不如首次好。许是认了,她的父母不再让她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复习与考试,替她选择了这所院校,替她选择了计算机专业。
这所有的一切,代明月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她仿佛是一个提线木偶。
温顺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代明月在崩溃之迹也有过发狂,可换来的是一巴掌和一顿臭骂。父母怒骂她不争气,讥讽她穷装病,甚至怀疑过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扬言要去做一次亲子鉴定。尤其是她的母亲,哭诉着自己为她的投资,放狠话说如果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也就认了,若是的话她实在没脸见人,厉声说着要从楼上跳下去。
代明月能怎么办,如果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么往后的路她简直就如同坠入泥潭,她看不清,连想一下都要窒息;可若是有血缘关系又何如,她的母亲真的会跳楼吗,就算不跳楼也给她彻底摆明一个事实:她就是龙和凤凰生下的老鼠,还是不会打洞的蠢老鼠。
父母的贬低终究是化作成为一根尖锐的刺,扎在她脆弱的心房,等拔出的时候也已经愈合,连同那贬低一起深深埋在里面——她也是会自贬的人了。
她越说越激动,身子止不住越颤越抖,呼吸也逐渐急促又炽热,火一样灼烧着乐诗影。乐诗影也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她的气息像一把火,还是她那窒息的话语,更像是一把烈烈灼烧的火焰。
他们说我是被惯坏了,说我只知道好吃懒做,说我矫情……她抱住乐诗影,泪水灌满双眼,顺着眼角汩汩溢出,她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我真的不是矫情,我只是生病了。
生病不是矫情,生病是人之常情。
乐诗影环着她,明明残夏的晚还很燥热,可怀里的姑娘全身一片冰凉。
代明月挪出一只手,就像在训练场地上那样,痛击着自己的胸口。她咬着下唇,喉咙间交织着痛苦,紧皱的眉头似乎锁住所有要喷薄欲出的压抑,面部更像是秋暮的黄昏,枯黄昏暗呈一片。
明显察觉不对的乐诗影当即不敢耽误,在代明月没同意的情况下,她半搀扶着湿透衣衫的代明月前往医务室。在途中她觉得身边人有要跌倒的趋势时,话不多说直接将体重如风的代明月背起。
和当初的闻今月一样,代明月并不愿意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医生,只是罗列一些心痛的症状。在取得检查报告单后,医生要求她去校外的医院挂科再次咨询病况,以免耽误治疗。
乐诗影的意思是不愿她明天再去汇演,干脆以别的理由,从这里另讨一张病单,也好提前出校去医院看看。但代明月不想去,她说她只去过一次医院,也就是那次确定了抑郁症。而从那之后,她的父母意外得到她的报告单,当着她的面给她撕碎,狠劲给她灌输没病的思想。她全都听进去了,一刹那间,心理上也确实相信自己再也没病了,只是生理情况恶劣,躯体化症状严重,饭量忽高忽低,还有其余种种状况她都全部忽视了。直至高考结束,她被瞻理大录取,从前恍若做梦一般的场景再现,她终于肯再正视自己的病情。
那你吃的药……
缓和后带有疲倦之色的代明月多少有些提不起精神,她语速轻慢:就是第一次就诊时医生给开的那些药,我一直吃到现在了,量不减也不增。
这么多年来她的药剂一直没变,而情况越来越糟糕,明眼就知药不对症。
明月,如果你想参加汇演,我陪你。乐诗影拉住代明月的手,对视上那双不清澈的眸,但我希望汇演结束后,你能去再看一看,我也陪你。
代明月的视线没有太久地停留在乐诗影的身上,她垂眸思量,仿佛看见了自己颓丧的神态、憔悴的面容。但她最后还是答应了:好。
次日军训汇演如期而至,所有学生都拿出最好的状态,在教官的注视下整齐地行走在校领导的面前。他们像雄鹰昂首挺胸,目光锐利看着前方,步伐铿锵有力,响彻耳边的音乐被他们踏在脚下,在最后的表演结束后,掌声如潮。
几乎是在总结大会结束的瞬间,乐诗影就找到了身边的代明月,陪着她去医务室开假条,在发给导员并取得同意后,第一时间就带着她离开学校。
瞻工大地理位置优越,位处连珠市中,学校附近的一幢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商品城多之甚多,人流量极为突出,平时就不少见得各种名牌豪车和奇装异服,今天是周末,又赶上闹市,路边的小贩小摊鼓足了劲儿吆喝,吸引了大量学生驻足,震耳的鸣笛声直作响。
乐诗影乘坐的出租车没能成为幸运儿,本该十分钟就能抵达的医院,硬生生被堵了大半个小时才到。好在代明月挂号提前,只需要去报道机前扫码就能等待叫号。
请二十三号代明月到二号就诊室就诊,请二十三号代明月到二号就诊室就诊。请二十四号刘佳慧等候就诊。
听到她的名字,乐诗影拍了拍还在沉思的代明月,陪着她走到就诊室门口才止步。
代明月并没有接着进入,她在门口候了一段时间,是乐诗影说了些安慰的话,鼓励过后她才肯迈步进去。
看着墙上挂着的医生资料,以及就诊人和候诊人的名字,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