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诗影回到宿舍,门没锁,里面静悄悄的。阳台的风穿过隔断门,苏曼桌上那支浸水的玫瑰被吹得枝叶蹀躞。地上倒着一双鞋,乐诗影清楚那是代明月今天穿的鞋子。她看向拉得严实贴合的床帘,下意识靠近,伸手拨开一条小缝,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她的代明月。
此刻代明月正蜷缩着身子,她大概睡了。
乐诗影蹑手蹑脚回到座位上,打开手机搜索着各种招聘信息。自高考结束,她就想做兼职,现在大学时间充裕,除去期末考试周,平常的周末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校外校内找个兼职,也算是补贴自己点儿零花钱用,不至于每月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校内的兼职她去问过学姐,大都是超市或者奶茶店里的工作,另外还有食堂内的勤工俭学。但学校里的勤工俭学留有的名额是给贫困生的,他们这些日子还算过得去的学生是没机会做的。她曾联系过一个学姐,那个学姐说给她问一问,但今天那边发来消息,说是学校就这么大,校内实在没有名额了。
无奈,她就只能选远地,去校外附近的商场找一份还算看得过去的兼职。
逛着逛着,门店招牌的图片实在是馋人,乐诗影肚子不争气地唤着,她只能先作罢。学校为防止偷外卖,是专门设有快递、外卖接收员这一职务,从校门接到外卖就会送到对应的公寓,或是加一块钱给送货上门。劳累了一天的身子又实在是懒得再下楼,只得多花点儿钱从平台上点份卖相还不错的外卖。
在学校,能省则省,添加一块钱的送货上门着实没必要,她在接到外卖员电话时立马轻手轻脚离开了宿舍。
楼下,许多穿着睡衣的学生手里都提着各色各样的外卖袋。正值饭潮,乐诗影没有挤去前面,只在人流拥挤之外的不远处静站了一会儿。她看着接收员忙里忙外地核对着手里的单据,一份接一份地递送东西,好不辛苦。她看着看着就将视线移放到那人脸上,虽说是侧面,只露着半张脸,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人的样子。
人流渐渐疏散,乐诗影收起心思走过去,把手机里的购买记录递给他,抬头对视的刹那,她就全都想起来了。
——这算是闻今月的朋友,当时在餐厅里那个曾与她对视两次的人。
两人异口同声：是你啊。
明明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现在乍一见面,就好像昔日旧友再次重逢。
可话音刚落,男生惊讶中带有惊喜：你还认得我
乐诗影挑眉：你不认得我吗,我们不是之前刚在食堂里对视两眼吗
哦,他敛眸,干巴巴地笑道,也是。
乐诗影少见多怪地看了他一眼。
男生还是明媚的三七分,阳光的脸上绘着分明的五官,眉梢入发,凤眼藏笑,又含着傲气。他左耳上戴着一颗方形耳钉,如光耀沙石,并不潮流,只让人觉得有点儿叛逆。毕竟是大学生,不像初中小学那般,成年人追求个性乃是理所应当,乐诗影也懂得欣赏。
她接过食物,又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桌面,闲聊似的：这份工作怎么样
还行吧,男生紧盯着她,他的声音不像他的长相,不清脆,有些厚重,有空就少比别人玩一会儿,反正轮流干,也不会觉得很累,工资也凑合,算赚零花钱。
乐诗影点点头。
他笑：怎么,要体验生活吗
她也不瞒着,点头承认：嗯。只是我联系过一个学姐,她说校内已经没有适合我干的工作了,就只能去校外找找看。
那正好,男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个人二维码,我有个表姐在校外开店,缺漂亮姑娘做前台,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问问。加个好友
乐诗影打开扫一扫：好。
男生没口头介绍,但在添加好友成功的瞬间,他的姓名就弹出：左顾权。
我的名字,可以备注。
礼尚往来,乐诗影也把自己的名字发过去,并感谢他的帮助。正愁没有别的话题可再展开,生硬了断又没合适的措辞,左顾权那边就来了电话,需要他去门口接送下一趟外卖。
他没开免提,乐诗影倒是耳尖,等他挂断电话就说：那你忙吧。
左顾权没说话,单看了她一眼。他低下头,摩挲着黑掉的手机屏,沉吟一会儿问道：闻今月是你的男朋友
他们二人的关系已经不只是一个人误会了,乐诗影没有之前的慌张,有的也只是无奈：我们只是高中同学,在大学又恰好遇见,所以看着很熟。
原来是这样,左顾权轻挑着嘴角,将手机随意揣兜里,回头见。
宿舍一如往常,无人,冷清。乐诗影把东西轻声放在桌上,又款步走向阳台洗手,没一会儿的功夫,门口就传来了交谈声,是苏曼她们回来了。她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指了指代明月的床铺,示意有人在宿舍内休息。
苏曼一脸诧异,瞪目盯了许久那禁闭着的床帘,随后她靠近乐诗影,指着小声说：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乐诗影点头。
苏曼百感交集,最后叹气,抽过乐诗影的凳子就坐在上面,拆弄着她的外卖：看着还像个正常人,思想上感觉病恹恹的,这也太遭罪了吧。我要是她,这学我早就退掉不上了。
俨然是大小姐语气,乐诗影对此置之一笑,不评一词。
对了,小影。苏曼称呼舍友的方式很平常,就是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在前面加上小字,我看见你和一个特别帅的男生在一起聊天了,那可不是闻今月。他是你的老朋友啊
老朋友倒谈不上。乐诗影想到了在楼下取外卖时新认识的左顾权,他的样貌确实很出众,不像是刚从高中爬出来的,倒像是在大学跌打几年的老人。
她如实告诉苏曼认识的过程。
啊,他真的好帅！苏曼压着声音惊叹,满目荡漾着春心,完全就是小姑娘犯花痴的样子,小君,你先别忙。我当时和你说他帅的时候你都不搭理我,你难道觉得他不帅吗
乐诗影看着抿唇微笑的顾景君,由于她背着光,一时看不出她的神情,只觉得她有在笑,只是不太真切。从入学起,乐诗影没有太过于关注宿舍里的每一个人。苏曼性子活泼,不关注也可以偶尔扫几眼,久而久之也觉得不陌生；代明月是她之后主动想去了解的一个人,虽然还未真正相处,但闻今月的话有在告诉她,明月正在对她散光,她有打开明月心扉的可能。唯独剩下一个顾景君,她从未认真相处过。
顾景君平时和苏曼走在一起,两人偶尔也会交谈,但关系就像是严寒冬季与鹅毛大雪。有雪的冬季自然不会是暖的,但没有雪的冬季也还是冷的。
这就给乐诗影一种感觉：顾景君虽不如代明月,但她敏感的心思也不少。
帅,她当着乐诗影的面,回应对她有些质问的苏曼,很帅的。
小影,那你呢苏曼瞄了一眼她的手机,你们加好友了吧
她不知道苏曼究竟在哪里目睹了她交友的一切,一时间哭笑不得。她不是听不懂苏曼的弦外之音,在没有拂她面子、顺承着回复几句后,就打开手机。但这并不意味着要给她信息,她这人有原则,凡是在询问当事人后不同意的情况下,那是断然不会泄露信息。
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并希望苏曼能够理解难处,好在苏曼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也明白她怎么做的道理。只是小姑娘太吃左顾权的颜,还是忍不住催促她：你快问问嘛。
当着苏曼的面,乐诗影打字过去。
终于,苏曼本就明媚的脸庞又增添了一层油光,活像个开了花的花苞。
放下手机,乐诗影轻叹,把自己快要凉透的外卖打开,招呼着她们一起来品尝。苏曼不见外,顾景君却拒绝了这个邀请。乐诗影扭头,发现代明月已经醒来,正慢吞吞下床。
明月,乐诗影喊她,你没吃饭吧,来尝一尝,味道还不错。
代明月勾起一个不算清晰的笑,她睡眼惺忪,摇了摇头,脸色是病态的苍白,说了一句她不饿后就要穿上外套离开宿舍。乐诗影眼疾手快,在她完成一系列动作离开之前,从桌子上拿出两块饼干,麻溜地塞进她的口袋。乐诗影的手压在代明月的衣服上,在对方想要拒绝时摇头,轻声道：吃点儿东西,要不然你的状态真的不好。
谢谢。代明月松口不再拒绝。
送走了代明月,乐诗影屁股刚沾板凳,苏曼就嘀咕几句关于代明月熟悉的奇怪话题,然后一股脑抛到身后,拖着板凳凑近乐诗影,等待着那边的消息。
她饭没吃几口,也没等着左顾权及时的回复,却等来了闻今月。
……竟是不常见的视频通话。
自加上闻今月的好友之后,他们两人没有开过一次视频,连基本的语音消息也寥寥无几,几乎都是打字交流。乐诗影发现在网络上的闻今月要相对现实乐观开放,各种话题都会涉及一点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仅限于对她而已。
苏曼看见这个名字后,下意识拖着板凳与乐诗影离开一点儿距离。
接通视频后,闻今月显然对自己的大头入镜吓一跳,他后仰明显,整张脸少不了惊惶之色,像个被吓着的孩子。
乐诗影没忍住笑了一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跟他充满羞赧的眼直视。
你唱吧,乐诗影直接开门见山道,毫不说点儿缓和的话,甚至末尾还补一句,你宿舍现在不会没人吧
被猜中的闻今月舔了舔嘴唇,然后露出耿直的笑容：嗯,你只是说在宿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