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入职,木榆槿要比乐诗影早。
木榆槿的学历不低,同她一样都是硕士毕业后应聘到此处,且木榆槿的本科大学要更拿得出手,虽然她的研究生是自考的。撇开这些不谈,乐诗影也自觉她的工作水平不如木榆槿,鹿钰欣赏她也不代表她真有能力。但木榆槿不一样,她的性格可以使其闷声干大事。
就是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姑娘,她的突然离职让所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鹿钰身上。鹿钰已经雷打不动地待在技术部门好些年,她应该早就想着靠自身努力爬到本该属于与她能力相配的职位,却没想到因为丛菊截路一跃而上,她只能继续待在这个位子上。她心中怨气无法得到发泄,只得转移怒火,将它燃烧到属于她部门下,与丛菊关系好的木榆槿身上。那段日子所有人都看得见,平时鹿钰不让木榆槿做的文件都交给了她,要求也是极其严格,需要保质保量保速度。为完成任务的木榆槿经常加班,脸都蜡黄一片。有人觉得不忍心曾暗示过鹿钰,得到的回复也只是上司历练下属,这没有任何不对。就算是偶尔上层领导来光顾技术部,见到木榆槿也会多关心一两句,鹿钰给出的回答同之前一样严酷无情。
没人甘愿这样被人折磨,换作是她乐诗影的话,估计也会和木榆槿一样,提交离职单。
可是公司的离职流程是一周,乐诗影询问身边的同事,她是什么时候离的职
同事凑近她,用手挡住嘴：听说是昨晚上递交的,还是托现任总监给她送去的呢。
即使不看她的表情,乐诗影也知道这人心中是怎么想：木榆槿与丛菊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极好的,现在木榆槿离职,转交给丛菊的时候无非是可以在离职的时候抱怨自己最近的状况,好让丛菊替她出口恶气罢了。但乐诗影清楚木榆槿的脾性,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她看向木榆槿那张空荡荡的桌面,将最后的疑问说出口：那她也应该来上班的啊。
这七天她全请假了,东西都搬走了。
乐诗影有些恍惚,像是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又不得不心生感慨,所以她是来不及跟木榆槿这个姑娘再见一面或说句话了吗……
耳边传来一阵同事的轻咳,乐诗影从失落中收起情绪,余光瞄见踩着高跟靴,缓步走来的鹿钰。她没有因为木榆槿的辞职而心生歉意,表面还如之前那般犀利,同样也没有因为员工对她的态度而产生困惑的猜疑。太阳怎么升,月亮怎么落,鹿钰就怎么大胆地活。
两小时整理完,午饭前拿给我。又是和之前一样,扔下一叠文件,她就离开了。
乐诗影呆愣地看着桌面上花白的文件,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有人甚至对她发出慈悲的同情,当着她的面猜测她会是下一个木榆槿。
总不会让会干的人才都被迫离职吧,鹿经理是不想干了吗,她不会受刺激疯了吧
周遭迅速展开悄声而激烈的讨论,唯独乐诗影这个主人公退了场,淡定地坐下后随意乱翻了几页,便扭头看向鹿钰所进入的办公室。
她知道,鹿钰绝对没有压榨她的意思。
文件的内容很简单,对乐诗影来说整理起来丝毫不花费任何多余的力气。临下班,她拿起东西走去鹿钰的办公室,敲响门之后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人,放下文件她就又折了回去。
要说冬季最让人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其中必定有钻到暖和的被窝里玩手机。可是除此之外,吃饱喝足,身体暖和起来也是一种幸福。
乐诗影在午饭后便开始昏昏欲睡,像披上两层厚重的被褥,不仅是热乎,走起路来步态缓慢,路过窗台时总会化身一只猫儿似的,眯着眼晒一会儿太阳。今天无风,她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老人,突然想去楼下好好享受冬季的日光浴。既这么想,她也这么做,只是脑子还不算灵光,上下楼梯坐反了。等她发现后,人也已经抵达公司最顶层的位置了。
这家公司规模宏大,承包了商业区的整栋写字楼,最顶层的便是领导们的办公区,像乐诗影这种打杂的小员工很少踏足这种地方。所以她对这样的地方充满着好奇之心,陌生的环境并未让她恐慌,反而让她迈开脚步,大胆地走遍不起眼的各个角落,以获取满足感。
领导办公的地方是肃穆又冷清的,看来看去也都是些单一的物件。为了与不必要的人碰面,乐诗影觉得她得赶紧离开。但在她经过被绿光萦绕的抽烟区时,隐约听见一阵骚动。
误打误撞的她听到了一出引人遐想的戏。
你说我有问题,那你扪心自问,你自己就没问题吗,你的问题可是比我多得多啊！
这声音的音色得如此耳熟,乐诗影立马顿住脚步,好奇地朝声音源头望去。
你这个人到底怎么样,我在公司这么多年,清楚得很。你对年轻貌美的姑娘的觊觎之心藏都藏不住,她们没少被你骚扰。你要是有本事,大可以跟我说一说你跟谁搞过暧昧,又用画大饼的方式跟谁上过床。女声停顿了一会儿,随后一阵嗤笑,别摆出跟我深仇大恨的样子,你没少在背地里造我黄谣。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我都特别清楚。要是我真不清楚的话,木榆槿早就被你给糟践了！
乐诗影大吃一惊。
但你能保证你跟上面的没发生关系
这是……总经理赵春汀的声音。
我说你贱不贱啊赵春汀,你这大把年纪,三言两语就是离不开女性出卖身体上位的话题了是吧！你歧视女性不说,还要给我们冠上这样大的罪名,你从始至终都认为比你优秀的女性都是靠你脑子里编排的那些肮脏货变来的,你骨子里的东西可真是下贱。话语的间歇期中仍带着浓重而稠密的嘲讽与恶意,鹿钰显然是极为看不起并厌恶赵春汀的,你非要对我与董事的关系穷追不舍,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救过他的命,他提携我不为过。
赵春汀哑口无言,乐诗影悄然离开。
听到这样的事,乐诗影已没心思再去楼下晒太阳,反倒是在坐回办公位后,满脑子都在复盘刚才鹿钰的话。她去年刚入职的时候,鹿钰已经是公司里的老人了,她有听别人说过鹿钰从入职就是技术部的经理。而经过时间的验证,她自认为鹿钰的工作能力在公司内远超许多人,但这些年来不知什么原因,鹿钰一直坐在部门经理的位子上面没有任何变动。
现在她说她是董事长的救命恩人,那么就像她说得那样,本该理应提携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却没有传来任何任职的声音。偏偏鹿钰也不当一回事,乐诗影也从来没有听见过她对董事长的抱怨之情,鹿钰唯一一次没有控制住情绪的事情就是这次升任总监的事情。
乐诗影沉思,联想到鹿钰本人的性格,她在心中产生了模糊的判断轮廓。
随着办公区有人进入,乐诗影停止了对鹿钰话语中的深度挖掘,她无意间扫过木榆槿的位置,蓦然想起鹿钰说的一句话：总经理曾对木榆槿进行过骚扰,或许鹿钰帮过木榆槿。
她入职比木榆槿晚,在踏入技术部的时候,木榆槿就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好了,所以对之前的恩恩怨怨,乐诗影一概不知。可现在她因为鹿钰的话开始好奇,又惋惜木榆槿的突然辞职,就想着询问周围的老同事,看看是否可以从她们嘴里撬出点儿此类的有关话题。
现场唯一的女同事在听到乐诗影发出的疑惑后,眸光一精,说道：你要这么问,我还突然就想起来了,木榆槿曾经可不是我们技术部的人。她当时在运营岗干产品运营工作,运营部经理是个尖酸刻薄的女人,总是对出差错的员工逮着就骂。木榆槿当时是个新手,出个错什么的也是难免,可她从来没有受责。说到这里,女同事清了清嗓子,搬着板凳靠近蹙眉听事的乐诗影,引诱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乐诗影当然好奇：为什么
运营部经理是总经理的表妹。女同事压低声音,我听别人说,总经理对木榆槿有意思,所以那女人才不为难木榆槿。但是当时总经理都将近四十岁了,孩子都有两个了,木榆槿大好年华,能答应他去给他当小三吗
所以榆槿转部门是因为这个原因
应该吧,我不清楚,毕竟总经理的职位多大啊,木榆槿再怎么转也得受他监控。谈起过往八卦,女同事意犹未尽,似乎又想起什么趣事,再次哑着声音,不过咱们的鹿经理也在其中插了一脚,具体她做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但是咱经理这个人吧,瓜也不少。
具体是什么瓜,凭着女同事的三言两语也道不清,且人流越来越多,乐诗影不得不停止对鹿钰的好奇心。要说八卦这东西本就半真半假,就女同事的表情而言,多半是一些对鹿钰不好的言论。乐诗影也能猜得到,要真说下去,一定能听见鹿钰跟董事长有一腿的瓜。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不想听了,有人会拎着她的脖颈逼着她去听。乐诗影中午跑错楼层的事情被偶尔鹿钰查监控的时候发现了。
她被借着整改文件的缘由叫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两人面面相觑。乐诗影率先错开视线,空气中沉默几息,她才又重新看去。
鹿钰指了指对面的板凳,让她坐下。
乐诗影忐忑地坐好,目光直视鹿钰那双熟悉的双眼,渐渐的也就没有那么紧张。她不清楚鹿钰把她叫来的原因,但绝对不会像她口中说的那样来整改文件,而她又依稀察觉,鹿钰接下来开口的话必然跟她跑错电梯那事有关。
果不其然,鹿经理在她坐好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闲得没事去楼上干什么
不是故意的,跑错楼层了。这话说出来太假,别人一听就知道她在说假话,但乐诗影无言反驳,因为她确实就是跑错楼层了。
你可真会跑,鹿钰话中有着跟在楼上怒怼赵春汀时的嗤笑,但没有那般含义,仅仅算是调侃而已,也听着我在那儿说话了吧。
所以说来说去还得是因为这件事叫她来。
乐诗影也不隐瞒,摄像头里都有着她鬼鬼祟祟偷听的记录,她可不想因为撒谎而被鹿经理提溜着去找证据：听着了,你很生气。
试问有哪个好姑娘被男人造黄谣还能心平气和地讲话我当时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鹿钰说赵春汀根本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看得儒雅和蔼,背地里就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在有完整家庭的情况下,他在公司暗地里进行灰色□□,不少姑娘惨遭他手,却碍于这份工作无法自救。鹿钰刚入职那一段时间,曾被他故意摸手揩油过,她可不是受委屈的人,当众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之后赵春汀利用职务之便给她下绊子,她忍无可忍上报董事长,赵春汀这才用理由搪塞领导,对鹿钰客客气气,像对家人一样。
从那以后,鹿钰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她与董事长之间有猫腻,且言论大都是片面性来针对她的。她知道是赵春汀干的,但她没有任何证据,刚来公司的她也不愿意总去找领导麻烦,就忍了这个一年又一年,然后逐渐暗淡的谣言。
由于这次她没有升职,赵春汀与她碰面时就挖苦她,嘴里说得还是一些污言秽语。
鹿钰当着乐诗影的面猛地啐了一声,愤愤然地说：他那个狗东西,老娘光彩依旧。
刚入职时,乐诗影就觉得总经理给人一种假意迎合的感觉,她与他接触极其不舒服,但他平时很少来技术部,所以他们之间很陌生。
她突然想到,技术部的女员工都没有受到总经理的骚扰,不由得看向掀文件的鹿钰。
鹿钰感受到她灼热的眼神,抬头,也不拐弯抹角,自言自语：你想问什么就问。
我听见你说救过董事长,她虽然那样说,乐诗影还得试探着问,这是真的吗
当然,没有我这家老董就换人了。对此鹿钰颇为自豪,也不对乐诗影遮遮藏藏。
迎安本地有名的柳巷车祸的主角儿就是董事长,他是受害者,肇事司机将他的汽车撞毁后逃逸,一连几周才抓到。而彼时鹿钰正在求职,在回家的路上看见这个晕倒休克在车内的老人,急忙向救护车与警察求助。她发现得正是时候,董事长有心脏病,被撞后突然复发,就吊着一口气等待救助。在这种鲜有人经过的地方,他也算命大,遇见路过的鹿钰。
为报答,董事长愿意认她为干女儿,并让她进公司工作。但之前就说过,鹿钰可是一个尤其厌恶托关系的人,这样认了亲再进公司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样好的关系她拒绝了,但进公司的事情她同意了。董事长欣赏她的性格,特意调换公司的职位,将技术岗经理的位置让给她。说起来,赵春汀现在总经理的位子,也是因为她的进入而升任的。
乐诗影心中的那个想法再度确认一分,她说：做部门经理做这么久,是你的意思。
没错,鹿钰赞赏她善于察觉事物的漂亮眼睛,是我自己坚持,是我的意思。
鹿钰的意思很简单,她既然要凭自己的真本事,那就得等她拿出真本事。在此期间,她与董事谈过一次话,内容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