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迷信(1/2)
夜晚的校园是迷人又优雅的贵妇人,她安静地倚靠在静谧的四周,朦胧月色中看不清她的脸,只依稀隐约看见园内建筑的轮廓。校园的小路上更甚,每走一步,脚底下轻妙的音符便会融合到路旁被夜风吹舞的枯木里,伴随着柔和清白的路灯,拂过蜿蜒蛇行的小道。
乐诗影放慢脚步,拽着自己的衣服,尽量□□行走,不让裤子的摩擦声吸引到哭泣的人察觉周围有人经过。她一路上屏气凝神,体态飘然,一步一步地靠近声音的源头。
声音是从眼前的树林里传出的。这是一片杂树林,其另一面就是枫林园。林子是一道自然屏障,把冷风遮挡,里面尤其安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晰明了。这条小路里有一条通往枫林的路,但寂静的冷夜很少有人从此经过,所有的热闹都在公寓之间的大道上。
乐诗影向前迈一步,她透过树干,顺着路灯稀碎的光,看见蜷缩在枯枝烂叶边上的人。
景君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果不其然,里面的人在听到有人喊她,立马扭头看来。顾景君显得慌乱,好像被人发现了不可见人的秘密,她匆忙地站起来,却由于蹲得太久而踉跄几步,扶着树干才肯站稳。
月光充盈在两人之间,枯叶的幽香让乐诗影哑了声,她见清光镀在顾景君的身上,让顾景君有着微茫的不真实感。见此,乐诗影一时有些后悔喊她,顾景君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大概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这样较为难堪的她。
但很快,乐诗影就从这种矛盾的心理中脱离而出。顾景君既然愿意跟她坦然自己的身世情况,应该也会跟她讲述今天发生的让她哭泣的一切,她自以为是地想着。
她向前一步,离着顾景君越来越近,也想让自己的心离着再近一些:发生什么了
顾景君没有立即接上话,她依旧站在原地未动,她那迎着光的脸瞧着苍白无力,若不是紧挨着树干,怕是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
晚上很冷,你穿得这么单薄,万一冻感冒了又要耽误许多事情。乐诗影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转头关心。她伸出手,踩着黄叶朝顾景君走去,声响惊动了鸟窝里的宿鸟,天好似逐渐亮了起来,走,我们一起回宿舍吧。
顾景君低着头,没有犹豫地抓住她的手。
回去的路上,寂静无声,乐诗影趁此机会放了闻今月一起出去吃晚饭的鸽子。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她既然把顾景君领了回来,就得对人关心到底。她深谙顾景君一定不会跟着她们出去吃饭,她的心情不许,她的人更不许。闻今月在了解事情的大致经过后也没有一句怨言,反而主动揽下去买饭的活,乐诗影只需在宿舍里等待他再次联系即可。
回到宿舍,乐诗影立刻给顾景君倒上一杯热水,在端给她的时候,顾景君冷极了,她没有任何拒绝地接受了。乐诗影摸着她肩头冰凉的外衣,看着她冻红的脸颊与双耳,转身给她灌好一个暖水袋,在她放下水杯后塞入其手里。
景君,遇到再难过的伤心事,也不能不去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要先看重你自己。
顾景君吸动着鼻子,她双眼微红,眼皮微肿,面色如土,嘴唇又时不时哆嗦着,看样子是受了许大的委屈:我知道的,但我这次哭就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不幸去哭。
在乐诗影的印象中,能引起顾景君如此反应的人必然只有左顾权一人,就在她疑惑左顾权又如何对顾景君说狠话的同时,顾景君那断断续续的声音抽泣着发出:我妈那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她竟然迷恋上了信教。
这种事在乐诗影的身边百年未有一遇,乍一听见这个词,心中难免泛起震惊的涟漪。迎安中学禁止任何师生以及家长信教,否则将面临辞退的风险。而升入大学后,导员也做过一次全面的调查,可以说学校里没有任何信教的人士,就连学生家长也不曾信过。虽然数据或许会掺假,但乐诗影并没有亲耳听过谁信教。
现在,她遇见了一个。
宗教的数目极多,有正有邪,顾景君的母亲明显是信错了,乐诗影便问:什么教
顾景君摇摇头:不知道,骗钱的。
她说假期回家,母亲看她的眼神躲闪,其中掺杂着不安与畏惧。起初她没有在意,因为她妈妈身体不好在家赋闲许久,一直觉得愧对她这个女儿,只要她在家,她妈妈总会用一副畏畏缩缩的姿态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只是这次不同,没几天后她发现母亲的房间里多出许多黄纸与书,就连各种颜色的元宝也堆积在角落的一个纸箱子内,她的好奇心驱使她走到图书旁翻开看了几页,却发现上面所印的文字和图画都是关于不知名宗教的解说。她想到多种可能,于是就在房间候着,等她妈妈开门的一刹那,拿着东西便凑到她的面前。
那一刻母亲的惊恐具显,她这几日的不安全都来自于这件事,她没有把这些东西藏起来的另一个理由就是想女儿早看见她好早解释。
她没有撒谎,她把全部的经过逐字逐句地全都告诉了顾景君:有一个身着道袍的男人上门推销,在打量她几眼后就脱口而出她最近心绪不宁的情况,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祈祷。她本是不愿信的,可是那几日她总做梦,梦见小女儿死得凄惨,她不想顾景君生病,想念着唯一的女儿平平安安,就相信了那人的话。在祈祷几天后她噩梦的次数果真骤减,每次都是一觉到天明,在人再一次上门的时候,她加入这个宗教,支付了十万,之后又因为教内的视频讲说课程,她便把剩下的钱都交了出去。
那个卡里是顾景君这几年辛苦攒下的,总共十几万。她没有选择自己拿着,而是交给母亲保管就是因为妈妈经常生病。虽说这钱是要还人的,但万一她妈妈生病住院需要钱,她住大学来不及往回赶,就让母亲从卡里支出。只是没想到,这血汗钱全都被骗走了。
当然,这里的骗都是她的意思,因为她的妈妈没有意识到那是骗子,反而旧事重提,努力跟她解释加入这个教会是有好处的。她说她最近身体硬朗不少,连睡觉都觉得比往常舒服太多。顾景君在与她争执无果后觉得她已是走火入魔,忍着心慌眩晕的感觉败了下风。
当时我知道这十几万被骗走之后,我真的好想怨恨她,但我就是恨不起来,顾景君双肩一上一下地抽动着,她失声断气,掩面哭泣着,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我。
顾景君有焦虑症的这件事曾告诉过她的妈妈,只因当时她妈妈打扫卫生时发现了她的检查报告单,半疑半惑的她上网搜查,得到的结果与女儿相符,吓得她顿时惶恐不安。她打电话直截了当地询问过顾景君,顾景君也坦白地告诉她自己生病的事实,最后得来的是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又哭泣的结果。
一开始我不想告诉她,因为我知道她帮不上我什么忙,知道真相后也就只会哭。我讨厌她哭,我讨厌所有的哭声,这种声音让我心烦,让我感到胸闷又难受。在她哭后我挂断了电话,我知道她一定会愧疚,一定会埋怨自己不是个好妈妈,但我不想去安慰她。我想的只有拼命干活、拼命挣钱,我不能让自己有闲暇之余,否则所有的不好的念头都会像洪水猛兽似的奔涌而来,我真的会被溺死的。她的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沙哑又难听,乐诗影看见她手腕的衣服都被泪水打湿了,就要再拿纸巾替她揩试的时候,她突然垂下手,猛地锤击几次桌面,情绪异常暴躁地嚎啕,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过上舒适的日子!
她说她已经很努力了,可这份努力在命运面前被贬得一文不值。她说她这辈子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唯独喜欢左顾权是她向生的希望。她想还钱,为得就是能有什么都不欠,堂堂正正地追一次左顾权,大大方方地表白,而不是欠着他的钱,像是为了躲债一样选择跟他在一起,让别人觉得她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乐诗影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伸手去擦拭着她颤抖的脸。顾景君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迅速,不就她就没事一样止住了哭,平静到像刚才的事没发生一样,说:他又去赌了。
乐诗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谁
顾承学,顾景君说,一定是他。
顾景君既认定那是假的宗教,就一定不会相信传教人说的话。可那人能一眼识别她的妈妈最近失眠又做梦,一定是通过某些途径得知的这件事。既然牵扯到钱,顾景君就极为敏感,首先想到的就是顾承学。她曾问过她妈妈有没有把梦魇的事告诉顾承学,得到的回答也是肯定的。所以她认为一定是顾承学谋划的局,为的就是骗到钱,好自己去潇洒快活。
归根结底,他或许又走上了之前的老路。
果然,黄赌毒一旦开启第一次,就会迎来第二次,往后还有数不清的多次。乐诗影同情顾景君,她好不容易要慢慢地爬出坑,结果又被暴风雨打了进去,至此成为一个死循环。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乐诗影想,她看着眼泪连成水柱一样从眼角流下的顾景君,颇有些心疼地问:都这样了,她还不离婚吗
她嗫嚅着,随后无所谓似的说:我没问她,我不想跟她再讨论这样的事情了。
在乐诗影的眼里,顾景君不是不爱她的妈妈,只是她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再去爱。同样,乐诗影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只字片句道不尽心中所有,但说的太多又显得极其啰嗦与矫情,别人的路子她没有走过,实话实说她感受不深切,也没有让她从头开始的权利。
打破沉默氛围的是苏曼,她在回来的时候左右手都不闲着,就连开门都是用的腿。她显然是没注意到宿舍里的氛围,一边自顾自地说着心累的话,一边急忙催促舍友:快!快!我真的要累阵亡了,快来帮我拉一下行李!
听到动静,顾景君立马转了身,抽着卫生纸就绕去了厕所,乐诗影则离开她的位置,接过苏曼手里的大小包,给她放在桌子上。
苏曼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就近选择坐在代明月的位子上,伸腿给行李箱踢一脚,看着它自己慢慢地滚向她的位置。她不顾形象地把另一条腿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