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进列车上。
平时他们连靠近车站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那里有着军队驻扎放哨。但是这几个月以前,车站的兵力就因为维瑟亚要塞蔓延起来的战火,被征调过去了。此时车站的防卫部队只是一个空壳。
“报告总长,商人与贵族已经全部上完列车!”这句话仿佛一道催命符,突然在指挥室里回响。
“关闭货箱门,重列启动,让这群肮脏的狗、屎见鬼去吧。”总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一句话的。不是因为车站失控带给他的烦恼,而是因为那些被踩死在地面上的难民们,想要不被上面追问,这些人都是要按重量给予上面一笔丰厚的死亡费用的。
货箱的门扉在总控制台的驱动下开始缓慢闭合,气流阀喷出蒸汽,连接月台与货箱的铁架子也缓缓收起。
一道长长的汽笛首先奏响属于悲剧的背景音乐。
前面的人想要停下,但是人流的力量不可抵挡,他们从月台上掉落下去。后面的人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只听到蒸汽喷出的声音与汽笛声,列车好像要开走,这让他们更加疯狂。
这是用人的身体填起的通道。月台距离列车钢轨四米,到货箱门有三米的距离。但是只用了十来个呼吸的时间,月台与列车间巨大的空腔便被一具具人类的身体填满。
更多的人踩在柔软的人身体上,他们只以为是一层堆积起来的胶鞋。重列已经缓缓开动,他们想要爬到货箱上去,然后从开着的通风口里进去。
还通红的熔炉又被启动,重列巨大的身体发出吱嘎的声音,属于金属般铮亮的钢轨缓缓向前滚动,挡在他前面的人类的柔软身体如同空气般软弱无力。
重列终于逃离了车站。没有上车的人在后面追赶,他们哭喊、怒骂、恳求。上车的人心里庆幸、欣喜、放松。只有铁道上一层鲜红的碎肉无言无息。
“该死。”总长心情很不好,铁道上堆积满了尸体,清理起来可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而卡西亚的运气很好,他所在的这节货箱没有被打开,通风口被事先察觉的人关上了,数量众多的人从货箱左右两边连接的通道里进来,本来显得宽敞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异常拥挤。
卡西亚脸色有些红润,虽然他的身体也很健壮,但此刻还是被挤在货箱边上的一角里,通风口被关了起来,空气一下显得异常干燥沉闷。他默默看紧自己脚下的行李,左右两边挤着的人都是一副苍白的面孔,满是被寒风侵蚀的痕迹。
重列连着响了几声汽笛,极短的时间里,便已经加速到了最快的速度。出了车站就迎来了风雪,通风口也再度被打开,寒冷的空气倒灌进来,但是大家的脸上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货箱里有人在喃喃自语着,他们正在向着圣皇祷告,能上来货箱里,是圣皇的仁慈与光辉。
卡西亚背倚靠着货箱,眼皮一点点重起来,他很想睡一觉休息一下,十几天没有沾地面的脚开始有些肿胀,即使他每天都有起来运动片刻。但他知道至少现在不是睡的时候,新上车的人已经缓解了心中的一口气,他们开始审视观察起四周来,那种眼神就是饿了十几天的恶狼。他怕自己一觉醒来,脚下的行李箱就只剩两块硬皮革了。
至少要等到晚上,而且以后还得找到一个可以基本信任的人相互照看一下,并且必须要等到这一趟人下车才能安下心来。卡西亚毫不顾忌那些人看过来的目光,他们很多人的都只穿着一件勉强能抵御寒冷的衣服,脚上的鞋子很难找到成双的。他们上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捡合脚的鞋子,有总比没有的情况好得多。
几乎是强打着精神的卡西亚终于熬到了夜幕降临,近乎大半天滴水未沾,一点食物也没吃。他觉得喉咙渴得要喷出火来,胃里也饿得生疼。煤气灯光芒昏暗,只大半天的时间,众人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疲惫。
有几个人已经去前面装运食品的货箱买吃的了。
卡西亚坐着活动了一下身体,他俯身想搬起行李,也去买点面包来充饥。但是下一刻他的身体僵硬起来,仿佛石质雕刻。然后他很不自然抬起头,看了一下四周,有人睡觉,有人望着煤气灯发呆,也有人看着通风口处不时闪过的几颗星辰,没有人注意到他这里。
他的行李旁边不知何时多了某样东西,那是一把粗糙的转轮式手枪,大拇指粗细的枪口与黑色合金锻造的枪身显示出它巨大的威力。
卡西亚脑袋嗡的一声响,突然变得混乱起来,如同出自本能,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一阵寒风让他彻底清新过来时,那只手枪已经放在了他厚实的衣服里面。他抱着行李的身体有些轻飘飘,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每走一步就好像有东西在自己的脑海里敲响。
车厢地板上也坐满了人,卡西亚向着食品货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他们之间,昏黄灯光下的昏黄世界,好像给卡西亚打开了一层新的世界大门,连带着人们苍白脸上的面孔也好像正在一点点变得扭曲。
于是十七岁少年缓慢走过了几节几十米长的货箱,在煤气灯淡色的光芒下,在周围喃喃的圣皇祷告声里,一枚黄铜壳包裹着的子弹,仿佛就是一场命运的邂逅,不小心出现在了少年坚毅纯净的黑色瞳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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