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我两只鬼,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多少还是有些不知死活。」
说话功夫,忽听殿外一声呵斥:「何人闯我挽澜殿!」
我闻声回头,持剑抱臂。
那南殊面带韫色,可脚步却十分沉稳。在看见我的瞬间,微微一愣:「林…大人?」
我唇角微扬,看着南殊道:「云莱谷一别,我们好久不见了,南殊。」
南殊愣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试探道:「帝…鸢?」
我轻轻点头。
南殊的脸色忽然变了,眼睛里竟是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
「原来传闻是真的,你还是回来了。」他喃喃道。
「怎么?你好像并不欢迎我。」我眯了眯眼睛。
南殊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儿,走过来道:「自然是欢迎。只是你一个招呼不打,直接闯进我这挽澜殿,我一时没什么准备,也不知如何招呼你。」
说着,他走到案几旁,做了个「让」的手势,并道:「不如坐下再聊。」
我与檀逢坐下后,他才招呼了小仙去准备茶水。等着功夫,他淡声问道:「如何,回来后可还习惯?」
我轻笑道:「地府不比冥府,终归一切都不同了。」
南殊点了点头:「云莱谷一别,万年有余。别说是你,我也下凡历劫两次,如今许多从前不习惯的事也慢慢习惯了。」
听他意有所指,我默不作声,静静等着那来送茶的小仙离开大殿,才说道:「昔日那个押魂使坠下度魂台,迷迷糊糊觉得被谁拉了一把,那人应该就是你吧。」
南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停顿,随后道:「没错。那日我渡劫归来,眼瞧着鬼王推她下了度魂台,伸手去拉,却也没拉住。」
「看来你一直都知道荻珏在做些什么。」我轻幽笑道。
南殊静静喝了口茶,垂目不语。
我盯着他低垂的双眼,继续道:「你想阻止她去人间,是想破坏荻珏的计划。」
南殊眉头一蹙,片刻又恢复如常,轻幽道:「可惜神仙不可以破坏人间秩序,既已做了人,那十几年便插不进手去了。」
我冷冷笑了:「南殊,你我千万年的交情,你就这么不想再见到我么?」
南殊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想你回来的,又何止我一个?当年林拂一次又一次擅离职守,去那人间,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他真的在守护你么?」
我没有说话,不大一会儿,便又听南殊道:「我想…最初他也和我一样,是希望,甚至迫切想要让你回来的。只是后来心境发生了变化,所以才会施计暂时消除鬼王的记忆,破坏他的计划,让他老老实实做了二十几年的凡人。」
那一刻,我心中忽然清明。那过去几千年的事以及阎王所为,我知道的,不知道的,他说过的,未曾言明的,一切一切都忽然清朗起来。
「可无论如何,我也已经回来了。」我挑眉说道。
南殊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你今日来找我,该不会只是叙旧这么简单。」
我落下茶盏,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可知道,林拂的心现在何处?」
南殊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异样,随后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南殊叹了口气:「你不该来我这儿问,那颗心本来确实应该被留在九重天罗玄阁之顶,可是当时寻渠将那颗心带走了。想知道那颗心的下落,你应该去找他。」
「寻渠?」我微微一愣:「你是说林拂的心如今在他那儿?」
「这我就不清楚了。」南殊说道。
我看向檀逢,只见他似乎在思量什么,一直蹙着眉,没有说过一个字。
我将最后一口茶喝尽,起身道:「茶也喝了,旧也叙了。我便告辞了。」
说罢,我抬眼看着南殊,古怪笑道:「还要劳烦神君去告诉天帝一件事。」
「何事?」南殊问道。
我努力想要做到神色平和,可声音却古怪低沉:
「吾族魔王惑英尸沉灵海万年,吾族人悲愤难平。如今万年未起战事,也算修好。故十日后,吾将往灵海亲自迎回魔王骸骨,届时,望九重天给些薄面,免得彼此难看。」
南殊嘴角僵硬得动了一下:「你觉得天帝他老人家会允许惑英的骸骨离开灵海么?」
我盯着南殊,说道:「那就要看看,在他心中,是那早成枯骨的魔王重要,还是他的儿子重要了。」
南殊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我笑了一下,盯着南殊的眼睛道:「武战之后,雪神弗珠并非失踪,而是去了人间历劫。历经磨难,功成圆满,便可恢复神识,重回昆仑。」
「你…」南殊脸色煞白,一个字脱口而出后又骤然噤声。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我接过话头,幽幽笑说道:「乾坤滔滔,生死有道。既然九重天掌生,有本事送弗珠下凡历劫以获新生,那地府掌死,自然也有本事查出一个凡人的死簿,甚至叫他彻底消失。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啊。」
说罢,我眯了眯眼睛:「南殊,我沉睡了万年,耐心也大不如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过了今日,还有九日。孰轻孰重,该早做定夺才是。否则,不仅弗珠性命堪虞,待我妖魔军集结,这九重天上就不再是今日闲聊的光景了。」
说罢,我骤然敛去笑意,提剑转身,大步向殿门外走去。
走到一半,却忽然听到南殊唤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清幽苦涩,似乎带着许多不可言说的无奈。我未回头,却清晰听见他道:
「帝鸢…你走后的前几百年,我真的很难过。我曾将你看作知己,是真心的。」
我没有回应,跨出殿门后直奔地府,中途再也没有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