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此,以某等志向为底,抒心之所思即可,若有佳篇,某以五百钱赏之。
一番兴奋后,堂上众学子俱是安静下来,纷纷铺开纸张,构思起诗文来……
只是做诗这事,强求不来。不仅需要读书破万卷,还需要脑中有灵光;两者若是缺一,想做出一篇佳作,当是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般,难难难!
纸已铺开、墨已研好、镇尺压上、笔执手中,却是如何都落下不去,这是此刻堂上大部分人的状态……
激情归激情,文笔归文笔,这两者是如何都难以混为一谈的;激情过后就会慢慢褪去,文笔却是如何也憋不出来的!若想写一遍诗文佳作,是需要长期手不释卷的阅读,日复一日的学习临摹,才能缓缓根植于脑中,进而逐渐融会贯通;并最终在用到之时,才可以信手拈来,并附于笔尖,最终跃然于之纸张之上。
王呈奕托着肥脸似若有所悟,薛平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前座的同窗手脚倒是快,已经写废了好几张纸,窗边马启等几人的情况也差不多;堂上不时响起纸团揉起的声音,和不时摇晃的脑袋……
陈麟其实刚才听闻要于堂上作诗时,心间转动一番后,腹稿其实就已定下;之所以还没动笔,一是不想太引人注目,二是在给未来做谋划。
有唐一代:科举制属于承前启后的阶段,虽早已取消了九品中正制的选材方略,但状若不公的选择标准和选取流程还是让人不得不吐槽的。例如:
一、此时的商人之子不可参加科举,因为封建社会中,商人的政治地位相对最低;至唐中后期,藩镇割据致使中央管控不严,商人家子参加科举才略有之。
二、科考之时,考卷不糊名,批试之人尽可看之,此举而言就对欲暗箱操作者,给予了极大的便利;而要是某位学子诸如长的太难看,或身有残疾,那就连参考的机会都没有,这美其名曰“有失端仪”。
三、干谒(拜会)之风盛行,应举的考生在未考之时,就先将自己平时所做中,自认最好的诗文献给在位的权贵,以期其认同并得到推荐;王维、白居易、孟浩然等后世传扬千古的名人,都是干谒此道中的高手。
四、长安城中的国子学馆:学生共300人,但只收取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太学馆:学生共500人,却只招收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门学馆:学生共1300人,其中500人为七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留有普通世人子弟的名额,至多不过800个而已。而弘文馆(属于门下省管理)学生共30人,崇文馆(属于太子东宫管理)学生共30人,这两馆可不得了,均属于皇家御用学馆;由当世名儒专职授教,被称为“学士”,仅收三品以上实权派高官,及皇族贵戚子弟!
思及至此后,心内谋划已经大致成型;既身已值此世道,就须觅得合适的机会借势而为,如此方能事半功倍,最终登至山巅。毕竟大家都认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实属良策。
夏日的午后,天空上万里无云,烈日之下纵有微风袭来,带起的也不过是一股热浪而已。在院内墙角的西侧,长有一株粗若脸盆的垂柳,显是已有几十年的寿数;其上枝繁叶茂,垂下缕缕枝条,风起时梢末微拂,映着树荫下萌起点点光影。原本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处景致,却让蝉儿呱噪的鸣叫声,减了其中的几分意境。
两人立于树下,看来俱是心事重重。
“明诚此番作何打算”?老者看着几丈外的文堂,眉宇间似有隐忧。
韩博士深躬行礼,面上俱是感激之色:“明诚二字,还是某当年弱冠之时,蒙先生所赐,以期某能达悉明理、诚本谦和;然某却有负先生重望,尽做些错差之事,还对先生多有赘累”!
“汝是老夫生平最为看重的几个学生之一,这点某从未怀疑过;当年之事亦不怨汝,换作何人同难为之。只是惜哉汝之大好前程,偏安在此处而已”。
“某已深受先生恩典,如若不是先生当年施援手护的某之周全,恐此刻某也许早已化为一堆骸骨而已”!韩博士眼圈泛红、声音中透着些许哽咽。
“罢了、罢了;俱是往事,何须再提及,眼下却是有何计较”?老者轻叹,继而问道。
“秉先生,此番县试提前半月开考,确实让众学子有些失措。但事已至此,抱怨已然于事无补。定下心神后,某策之两点以期应对”。
一、令众学子取消旬假,并于今日返回;以期将未授课业尽快讲之,以往所学当多加温习。
二、将散于乡里的近二十位私塾学生,同召至此;以期可以在临考前的几日内,在原有基础上有所长进。
住处就安顿在已空置日久的原玄文阁内,其中陈设虽较为简陋,但已派人打扫过了;想这些乡家子弟也不会太过挑剔。韩博士将近日所谋划之事,尽皆讲出。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既于此,某等亦只能唯尽人事,听天命矣”!郭长史似是颇为满意学生的安排,但又对府郡下发的决定深深无奈。
“马丕近日多有于陈知县面前提及汝,言及汝教化管办有道,文堂内学子勤勉。虽于司库中提取钱资等物良多,但俱为县学之内诸项事宜;汝凡所有需,其尽予满之。似汝这般的明学管办之才,今年贡举定会颇有建树。明诚务当小心,以免授此等小人于口实”,郭长史说及此事之时,额头上的川字纹深深皱在一起。
“端是好狠辣的手笔,其意欲先捧而后杀之”,韩博士拳头紧握,愤慨之色溢于言表。
“有道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汝已知即好,心中有谋当不至受其毒害”!
“谢先生提点,某深记之”。
“明诚可曾听闻,一名唤陈麟的学子今日在县内声名鹊起,坊间言及其允文亦允武,心性缜密,且还身负岐黄之术;此人,汝可了解”,郭长史捋着长须,似是颇有兴趣。
“陈麟”?
“汝知此人”?
“此学子现今正于文堂内,其师从王家庄内的私塾宋夫子。可据某所知,此陈麟虽勤勉好学,生的英挺俊朗、字也端是写的不错;但其才学平庸且秉性怯懦,平日里亦惯为人欺”。韩博士回想着记忆中的这名学生,完全不似师长口中的焕彩英姿。
竟有此事?郭长史面上略带失望之色。
亦或此陈麟,非彼陈麟!
说罢,二人向文堂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