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暴乱后第20天。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住院也不过是白白荒废剩下的时间。
于是在许蕾的帮助下,我出院了。
我们在城市边缘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别墅。
每天许蕾都会推着我在附近走一走,向我讲述分别这些年她的经历。
讲述她如何和原生家庭划清界限,成为现在自由又成功的许总。
“真好啊……”我不由得感叹,“我们两个人,至少有一个获得了想要的生活。
”这些日子里身上的刀伤、心脏的弹片,无时无刻不在隐隐作痛。
不同于那些心灵上压迫,身体上的伤痛从来不给我习惯和麻木的机会。
只有依靠药物,我每天才能睡那么两三个小时。
沉寂几天后,被我拉黑的魏临发了疯一样换着不同号码给我发短信:「你在哪?暴乱的时候你在广场上?你真的受伤了?」「你现在怎么样?求你,给我回个电话!」我干脆把手机卡拔掉,耳根清净不少。
听别人说,在最后的日子里,人会异常渴望见到在过去的生命中,占据浓墨重彩位置的人。
但很奇怪,除了许蕾我谁也不想见。
曾经我有多渴望魏临和母亲的爱,如今就有多不愿回想起他们。
可惜天不随人愿。
没想到第一个找到我的,竟是那位如同陌生人般的父亲。
我告诉许蕾我不想见他。
从二楼的窗口,我看到父亲和挡在门外的许蕾发生争执。
但不知许蕾说了什么,他竟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低头站了一会,颓然离去。
没过多久,我的卡上收到了一笔大额转账。
以及父亲的留言:「是我们对不住你。
」后来我问许蕾,当时到底和父亲说了什么?她用小心翼翼的语气如实相告:“我和他说:你活得好好的时候,他当你死了。
现在你真要死了,麻烦他把态度贯彻到底,别来给你添堵。
”这话不好听,但是事实。
他真不知道母亲的偏心和姐姐的排挤吗?他知道的。
但或许他也觉得我的出生是罪孽,又或许他只是单纯懒得管。
结果就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那如今,他也不必出现了。
11父亲走后的第二天,魏临就出现在别墅门口。
这次不用我说,许蕾就自觉堵死了大门。
争吵过后,我看到魏临直接给许蕾跪了下来。
但许蕾并不管这些,气急败坏地抄起院里的铲子,朝他后背打去。
他没有躲,生生挨了几下。
等许蕾气不过地把锄头扔到一边,他才抬起头。
看口型,我知道他说的是:解气了吗?让我见她一面吧。
求你。
我倒是从没见过魏临如此低三下四,心不由痛成一团。
过去我乐于接受和他相关的一切酸甜苦辣,可现在,我宁愿心间的疼痛是因为弹片。
其实我们的关系早该结束了,是我看不清形式,迟迟不肯放手。
他的夜不归宿,有一就有二。
每到清晨我都会收到来自苏千雪的挑衅短信。
或是他熟睡的面容,或是他做家务时的侧影。
看起来他将苏千雪照顾得很好。
其实我和他提过一次分手。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睛里甚至泛起了点点泪花。
然后他用力抱紧我,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他说:“不可能!最艰难的那些日子,都是我们彼此搀扶着走过来的。
你真的舍得不要我吗?可是我不能没有你啊……”他的话让我回忆起从前。
曾经他创业失败过、颓废过。
我几乎抛下学业陪在他身边,拼尽全力想让他重新站起来。
后来他重振旗鼓,建立了现在的公司。
他也曾说过,我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
我们开始尝试缓和关系。
魏临会带我去约会,或者亲手下厨做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但不到一个月,他就又开始频频抛下我,奔向苏千雪。
但我终究把他看做生命里的光,忍不住怀抱希望。
在不久前某个午夜,他突然急匆匆跑回家,颤抖着将我拥进怀里:“对不起苏黯,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苏千雪,只有我们两个,不会再有任何人挡在我们中间!给我个机会好吗?”沉默良久,我回道:“好。
”我也想给我们这八年,最后一次机会。
他非常开心,抱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说要一辈子对我好,要给我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
可到头来,所有一切都化成了卡在我心脏上的一枚弹片。
他怎么还有脸来找我?最后那几天,我总能看见他守在别墅外。
他变得胡子拉碴,衣服也脏兮兮的。
但就是执拗的不肯离开。
曾经的我满心满眼都是他。
甚至不在乎他有没有成功的事业和金钱,只希望他健康、平安地留在我身边。
但现在,看着守在别墅门口,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颓丧的魏临。
我却懒得去管了。
12暴乱后第27天的午夜,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吹醒。
我眯着眼看去,一个身影艰难地翻窗而入。
被他扶过的窗框上留下一朵梅花印。
是魏临。
这栋别墅防盗做得很好,墙头和墙面都装有铁丝网。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越过重重艰难遛进我房间的。
我闭上眼睛装睡,心里除了平静,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厌烦。
进屋后他迅速关上窗子,压低脚步来到我床前。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瘦骨嶙峋面色枯槁。
不然魏临也不会当即发出短促的抽气声:“安安……”尽管他极力压制,我还是从中听出了隐忍的哭腔。
安安……好久远的称呼。
曾经我向他讲述自己名字的由来,他不赞成地摇头:“我们苏黯才不是别人的影子。
”他想了想:“我以后就叫你‘安安’吧!平安的安。
有我爱着你护着你,一定把你养得健康又快乐。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没叫过我安安呢?好像是从他和苏千雪重逢之后吧。
魏临压抑的哭声在我身边盘旋了许久。
面前被阴影笼罩,一个带着凉意的吻印在我的额头。
“我应该好好照顾你的,都是我的错,我好想你……”从前他就喜欢这样。
每次惹我不开心,他会在夜晚把装睡的我抱在怀里。
那些雨点般落下的亲吻和温言软语,一次次融化了我的心,让我心甘情愿奔赴向他。
可这次我被恶心得不行,没忍住微微侧头躲开了他的吻。
他僵住了。
良久,他试图抚摸我的脸,被我再次躲开。
“安安……这次,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了吗……”他好烦啊。
我不愿多说,侧过头当他不存在。
可不知过了多久,我依然能听见旁边传来隐忍的哭声,他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实在不耐烦,哑声道:“那枚被你遗弃在广场上的求婚戒指,如果你能找到它,我就原谅你。
现在,走吧。
”他的哭声一滞。
终于,随着窗户一开一关的声音落下,他离开了。
隔天我再从二楼向下看去,别墅门口再也没有魏临蓬头垢面的身影。
很好,这下清净多了。
13暴乱后第30天,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我突然有了些精神。
那天下了场大雪,我兴致勃勃求着许蕾把我推到院子里去看。
但不知为什么,许蕾眼眶悄悄变红了,指甲几乎镶进肉里。
出门前,我被她里三层外三层裹成粽子。
我开玩笑说,她这个样子不像是我姐妹,倒像是要直接当我妈。
她一反常态没有和我斗嘴。
那场雪真的很大,从早晨下到傍晚。
纷纷扰扰的雪花遮天蔽日,模糊了世界,也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望着漫天雪花,开口打破寂静:“对不起,许蕾……”“你真的不用和我道歉。
”她声音有些颤抖,“你就是这样的人啊,如果想对谁好,就会全心全意付出。
可惜除了我,你碰上的全是渣子。
”她吸了吸鼻子:“我当初明明警告过魏临,你也不是没人撑腰的。
如果让我发现他对不起你,就随时把你抢过来!早知道……”怪不得过去的魏临那么讨厌她。
我想和她说话,可张了张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只能听许蕾继续说:“没遇见你之前,我每天在街上流浪,和流浪汉抢地盘。
”“有了你,我才知道有家、有家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所以苏黯,你永远不必向我道歉。
我倒希望你自私一点,那样至少能活得更快乐。
”我很想告诉她,我也希望她能快乐。
隐隐约约间我能感觉到许蕾从后面紧紧抱住我,温热的水滴在我颈间转为冰凉。
我好像听见她说:“……下辈子我来做你亲姐姐,亲妈也行。&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