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景明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高空中,那道静静伫立着的高大身影。
像是一条,等待着被宣判死刑的可怜野狗。
那是一尊真正的,高高在上的,不可亵渎的仙人。
他一个乡村少年,在遇到真正的仙人后,整个人生被一击即溃。他所拥有的一切,如通镜花水月般被弹指打破,尽皆化为梦幻泡影。
只剩下死亡,还真实存在。
他只能静待死亡到来。
不远处,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然后互生情愫,且在前不久刚刚缔结婚约的少女,陈姝。
少女呆呆的瘫坐在地上。她怀里抱着的,是她已经死去了的爹。
他俩之间横着的是,被扭断了脖子的陈娘和失去生机的陈姝二哥陈胜。
景明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让错。
他明明有着无比幸福的人生。
他很快就要结婚,和爱的人,然后在这小乡村的柴米油盐,鸡鸣狗吠,炊烟袅袅中,相依相偎,共度余生。
但是忽然一切都成了空。
这一切都来的那么毫无预兆,那么猝不及防
自已只是像往常一样,在陈家门口,和陈姝说着悄悄话。
忽然跳出来一个周身珠光宝气,仪容华贵的少年,上前问路。
那少年在看到陈姝后,一时惊为天人,然后大放厥词,说自已是南离上仙之孙,要赏赐给陈姝仙缘,带她上山修行。
在陈姝和景明严词拒绝之后,依然我行我素,想要将陈姝强行带走。只说,以后陈姝就会明白仙缘何其珍贵。
争执之中,景明被一脚踢在肚子上,飞出好几米远,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然后陈爹陈娘还有陈姝的二哥陈胜闻声出来,看清情况之后也上来拉扯。
一时之间,少年恼羞成怒。
他含怒出手,只是一脚,陈爹五脏六腑俱碎,死在地上,又一脚,陈胜也瘫软在地上,失去了生息。
他又反手扭断陈娘的脖子,将陈娘破布一样的随手丢在一边。
然后转身对呆住了的陈姝道
“你出身乡野,目光短浅,不晓得仙缘珍贵,如今我帮你斩断红尘羁绊,现在你可能会恨我,但将来等你走上仙缘大道,那时你会感谢我的”
陈姝好似傻了一样,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景明趁着少年注意力没在自已身上,悄悄爬起来,捡起一块石头,握着偷袭了少年的后脑。
他使尽全身力气,用石头砸向华袍少年。
“砰”
华袍少年应声倒地。
景明不敢放松,一下又一下继续攻击。眼看这个恶人即将命丧于此,华袍少年胸前的一个玉佩忽然碎裂。
一滴圆润鲜艳的血液从碎裂的玉佩中飞出,然后升空而起
“嗡”
奇异的力量氤氲而出,景明挥舞的手停在了空中,四周的一切,好似被按上了暂停键,连风都被停在了原地。
只有那滴血液,翻滚涌动着,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个人的形状,然后就真的化作了一个人。
化作了一个更加雍容华贵,气质逼人的老者。
老人睁开双眼,视线径直落在了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华袍少年身上。
至于一旁举着石头动弹不得的景明,他看都未看一眼。
“呵,少不更事,吃点亏也好”老人哂笑一声
老者轻描淡写挥手,一股磅礴的生机涌入华袍少年身L。华袍少年伤口瞬间愈合,然后清醒了过来。
他迷茫的抬头看了看,然后意识到了自已是被这乡野之人偷袭濒死,激活了爷爷留给自已的保命手段。
他瞬间面目狰狞,陷入了暴怒,这滴保命精血那可是超出想象的珍贵,那是自已的第二条命。无论自已遇到任何意外,都能保证自已不会身死道消的保命符,居然浪费在了这里!浪费在了这些山野之人手里!
只是由于他的一时大意!
华袍少年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他很久没有这么发怒过了
他刚才,可是差点死掉!
他一个天之骄子,前途远大!居然差点死在这里!死在随便都能捏死的蝼蚁手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说出来让别人笑掉大牙
这将是他一辈子洗涮不掉的耻辱!
他双眼通红,奋起一脚将辰景明踢开,恨不得马上虐杀掉在场所有人
但天上爷爷还在看着他呢
他强行压抑住所有的情绪,转身对老人温顺道
“爷爷,我知道错了”
“哦?自已说说,哪里错了?”老人挑眉
“我不该在对别人不甚了解的情况下,对他们放松警惕,我是没想到在这偏僻的乡野之地,随便遇到的一个少年,居然也身怀仙缘,差点将我偷袭致死,是我自大了”
老人颔首
“嗯,不错,狮子搏兔,亦尽全力,你现在明白,为时不晚,省的以后吃大亏。”
然后老人眉头皱了起来
“不过今天的亏,也够大了!这一滴精血,可是我损耗十年苦修之功辛辛苦苦凝聚而来,给你护身保命的,就这么浪费掉了。”
爷孙两个人的交谈,让景明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原本以为华袍少年的长辈,会训斥这个少年视人命如草芥,心狠手辣,不够良善,没想到两个人的交谈根本无关于此,他们考虑的都是算计,讨论的都是得失。
景明终于明白,在这些修仙者眼里,凡人命,确实贱如刍狗,不值一提。
教育完孙子,老人问道
“此间事,你要如何处置?”
华袍少年脸上露出一丝阴狠“那个少女,我要带走让奴婢,那少年,哼,胆敢伤我,就杀了吧”
老人有一丝不愉“你小小年纪,正是修仙问道的好时机,分什么心到男女欢爱上?”
华袍少年露出一丝不舍,却也不敢反驳“那便都杀了吧”
老人这才记意的点了点头“鹏北海,凤朝阳,你身份尊贵,要目光放长远一点,将来修道有成,什么样的道侣寻不到?至于他们…”
老人环顾四周,面色冷峻了下来“我南离十年苦修转化的一滴精血浪费在此,岂能没有个说法?”
这番对话,赤裸裸又血淋淋,听的景明内心愤怒,不甘
他们何错之有?何其无辜?
景明倒不是说自已多怕死,但这里还有陈姝呢,他之前分明决定了,要和这个少女彼此相依,共赴余生,这才不过几时,什么都成了空
“上仙,我们只是想自保而已…”景明想努力攫取最后一丝希望,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已的嘴打不开了
上仙并没有听他说话的欲望
他抬头绝望的看向那个尊贵的,高高在上的身影。
雍容华贵的老人静静的悬浮在空中,太阳刚好游移到了老人头顶,温暖柔和的阳光照射下来,趁的老人身形更显高大威武,好似正在审判犯人的青天大老爷
但这些许阳光,只让景明觉得刺眼
景明眯上了双眼,阳光让那尊身影变得影绰看不真切,但景明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那投到自已身上的目光,带着一丝嘲弄,一丝鄙夷,好像在看一条臭水沟里瘫软等死的泥巴狗子
这目光深深的刺中了景明的心,然后在景明的心脏中肆无忌惮的横扫,让它变得千疮百孔。
莫名的有点羞愧,好似自已,只是存在,就碍了眼
只是被他们看到,就凭的玷污了这些高贵上仙的眼睛
自已这种人,就该悄悄活在臭水沟,活在夹缝,像老鼠一样,远离阳光,因为只要被他们看到,就是一种冒犯,就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
那目光肆无忌惮的扫视,让景明好似一只被丢在阳光下的臭虫,惶恐不安,只想要逃离,只想把自已无限缩小,然后藏身到尘埃里
景明蓦地想起了一段几乎已经泯灭在自已脑海里的一段记忆。
小时侯,自已在家睡午觉。听见外面的人都在大呼小叫什么,就被惊醒了,朦朦胧胧的好像说什么田里发现了一头大虫,周围赁户还有自已的叔叔伯伯们,都拿着钢叉长刀什么的,嚷嚷着一起去了田里。
迷迷糊糊的,景明也爬起来跟了上去,但是大人们都气势汹汹的拿着武器很快就走不见了。景明看不见了大人,就哇哇的边哭边走,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田地尽头的密林里。
在那里,景明偶遇了那头大虫,那头老虎。
没有虚张声势的狂吠,没有威胁恐吓的龇牙。已经吃饱的老虎只是平静的从景明的眼前走过,硕大魁梧的L型,冷漠平静的眼神,深深的刻在了景明幼小的心灵里。让幼小的景明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