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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号A区2层。

  与那些生活区不同的是，A区工作区建设的是职位不同的政府建筑。在这一区域的中心，是穿插A区的巨大流水装柱体，与蛋液的原理相同，交通工具可以利用它实现A区内的快速通行。

  在东北角，一条宽大的公路傍着水流经过这里。长阶向上延伸着，经过了一尊白色石像后，在这里画出了一座圆台。几面旗帜竖立在上面的另一座圆台上，在不知道哪来的风的作用下，竟飘动了起来。经过门前的一座喷泉后，长阶停在了天津号人民法院的石碑前。法院很庄重，没有多余浮夸的装饰，人民的党徽挂在中间，白色的石柱托举着高大的屋顶，四四方方的，正肃然屹立在一条河流之上。

  长阶之下是焦急等待的吴磊。他仰望着法院的门口，但那个他期待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

  吴磊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似乎一下年轻了20岁。

  软衬衫，细领带，粗糙的切斯特羊皮大衣富有质感。笔直的西裤落在那锃亮的黑色皮鞋上。原本杂乱的头发被他分在两侧，就连胡子也被他刮得干干净净，只是焦急的等待，让他看上去有些颓废，那干净的脸颊上又泛出斑斑黑点。

  他正在考虑哪个站姿会比较帅气。

  “我走了三个小时，你在这儿站了三个小时。”

  吴磊回过头，那是在不远处，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他是一个头发半数花白的老人，红润的脸颊上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整齐的穿着一件蓝色衬衫，此时正背着双手注视着吴磊。

  “我从那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这里，你还在这儿。”他用手描述着轨迹。“马修，现代法律的奠基人，迁徙法案的修订者，你在这做什么，孩子。”他以为吴磊在一直看着石像。

  “我在等人。”能在A区，就肯定是舰组人员了。望着这位老人，吴磊简单的分析着。

  那老人收起了眼镜，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你是做什么的。”

  吴磊在想着如果他撵自己走，应当怎么回应。“emmmmm，种地的。”这不是他的随便应付，而是昨天晚上刚刚敲定的新部门。

  “哦~种地的，我爷爷还在的时候，跟着他，我也种过。”他低着头喘了一口气，然后踱步到河边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来，我给你讲讲。”他招了招手。

  吴磊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人，他关心的只有那扇门，便推辞道：“我有急事。”

  “你就过来坐着，是活人啊，他也跑不了，你看这太阳，怪晒人的。”他指着休息椅上的挡阳板说道。

  吴磊向来不会推脱，就硬着头皮坐了过去，临近后，他才嗅出了一丝酒味。

  那老人喋喋不休，一直向吴磊讲述一些抓不到重点的东西，从陈年往事到历史典故，从神话传说到当前生活，吴磊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呃呃的应付着。

  说着说着，那老人居然泛起了泪花。“可惜啊，可惜，嗨~~~”

  在吴磊的一顿安抚后，那老人才擦了一把鼻涕接着说道。“我们都要死了。”

  吴磊哼的一笑，有些质疑。“什么意思。”

  “那些他妈的，该死的上帝。”他颤颤微微地从口袋里抽出了一盒中华，手还在不停的颤抖，手里的香烟愣是送不到嘴里。

  吴磊有些吃惊，握着他的手才点上了火。那老人冲天吐了一口烟气，才平稳了下来。

  “又是死，又是上帝的，先生，我没听懂什么意思，这又是哪部神话吗？”

  他用力又吸了一口，随后缓缓吐出烟气。“人类没有那么高的技术，也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么高的技术，所有的努力都是虚有其表的徒劳。”

  “50年的努力，成果就在脚下。”吴磊的手肘搭在膝盖上，用手指指了指地面。

  “残次品。”他急促的说道。“都是残次品，根本就飞不出大气层。你真以为靠着短短不到50年就能造出64架载人航母？你真以为在50年内，人类能造出那8艘远征母舰？”

  这话让吴磊想起了小时候的某个夜里，爷爷在和父亲争吵，他记得父亲情绪激动，基本是吼出来的。“从发展技术到技术实现，在 50年不到时间里怎么能造出240年的成就？”那次，他记得爷爷没有吱声，但在不久后，父亲就带着自己和母亲去往了乡下，把爷爷一个人留在了城市，自此就再也没见过爷爷了。

  这话听着很像是滞留派的思想。消极的，盲目的质疑人类技术或不相信即将到来的灾难。这种思想起源于计划初期，并且贯穿了整个迁徙时代的发展。但时过境迁，那些滞留派的领导人此时应该都在监狱里关着呢。

  “很有意思，老先生，您是从哪里听到的呢。”吴磊不算关心的问道，但他更希望那老人一直说下去，至少这样自己就可以少说点话。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我？我是舰长，我能不知道？”吴磊有些诧异。“我拼死为他们干了50年啊，50年！他们却连这真相都不告诉我。”他满带哭腔，更多的是愤怒，随后断断续续的说道。

  “能活，其实也能活。”

  “运气，看命喽。”

  “前几天，刚登船的时候，第一批，是伏羲研究所的那群人。白大褂，高衣领，神气的很啊。”

  “里面啊，有我的一个好兄弟，见面了，高兴啊，几十年的交情。”

  “虽然规定不让舰长与居民过于亲近，但人是活的。喝酒唱歌，把酒言欢啊，就都喝多了。”

  “稀里糊涂的，他就突然说出了那个什么，什么上帝计划。当时我还以为他吹牛呢，他怎么说来着。”

  “他说‘其实啊，兄弟，我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吧是上帝工程的重点对象，没办法，聪明啊，被选上了，今天就跟你说实话，坦了白，反正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全球六十多艘飞船，只有十来艘飞船能飞上去，其他的都是残次品，飞一半就掉下来了，只能把一些优秀的人送上天，组织的计划，我也决定不了什么，主要是时间太短，任务又紧，人类实在造不出来了，不过别担心，我是计划的一部分，有我在的飞船，绝对能飞上去。’”

  “我当时就笑，骂他是滞留派，讲道理，我也没放在心上，也是了解他，就当开玩笑了。没想到后来，我就经历了各种暗杀，我一查，幕后凶手居然是我那兄弟，狠，真狠啊。”

  “知道真相后，我夜不能寐，高管，学者，我秘密的打听着，这一船人是一个人也没问出来。我就寻思，要不然把我家人弄过来吧，他们都在上海号谁知道坠不坠呢，在这希望更大些，我就把它们接了过来，偷偷藏着，等看看能不能藏到发射完，结果昨天中午我一回家，他们就全被抓走了。”说完他哭出了声。

  看着这一幕，吴磊本来还在质疑，但他拿出手机找出了舰长信息，虽然哭丧着个脸，脸颊还带着酒气，但他确实就是舰长黄觉本人。

  荒谬的故事刺激着吴磊的大脑，这相悖于自己一直坚信的事情。

  “然后呢？然后他还说了什么？那人叫什么？现在在哪里？”吴磊迫切的想知道完整的事情。

  “说？还能说什么？自那以后人都没见过咯，也不知道现在我的家人……”

  “别紧张，我们先确定您的家人被抓到了哪里。”

  “拘留所。”黄觉指了指在街对面的一座建筑。“他们指定是被带到那里去了。我转了三个小时了，一直在思考要不就自首，当个啥也不知道，只是个私心，也就落个擅离职守，在监狱里，还能活，只是我那家人，不知道会不会被遣返回去。”他擦着眼泪，将烟蒂踩在脚下反复撵着。之后他在那里呜囔呜囔的，就再也听不清半个字了。

  实际上，吴磊在十年前也计算过，不像父亲说的240年，他得出的结果是180年。本来他就怀疑，再加上这位黄舰长的话，这很难不让吴磊去多想。

  他想着爷爷和父亲，他们也都是迁徙计划的主要贡献者。他回想着小时候的一切怪异举动。

  2084年，吴磊出生，视线中只有母亲和奶奶。

  2086年，吴磊对父亲第一次有了记忆。

  2088年，吴磊在很长时间内见不到父亲。

  2096年，新年之际，父亲竟与爷爷一同回家过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爷爷。

  2097年秋，父亲急匆匆的收拾行李，带着自己和母亲举家搬迁。经过不停的辗转，最终定居在了河北保定。

  2103年，父亲失踪。

  2104年，清华大学的一名奇怪博士找上了家门，指名道姓要自己去清华，母亲连忙阻止，并要求户籍一定要留在那里。

  难道搬到河北就是为了能上天津号？难道父亲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