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汉子与牛行在前面,木制的车轮与转轴处传来吱吱嘎嘎的声响;在行过的土路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车辙。
陈麟由车上跳下,边走边端详着整个牛车的构造……
一阵清凉的微风袭来,令躺在车上的胖、瘦二人好不惬意!
路边古树枝杈处筑有一个硕大的鹊巢,叽叽喳喳的叫声不绝于耳;王呈奕闻之心情大好,口中直呼“阿弥陀佛,今日当定有好事临门”!
薛平则一副义正词严的做派:“《论语·述而》有云: “子不语怪力乱神;喜鹊叫之即为福至,与怪异荒诞何异,汝之想法大谬矣”!
此番话一出口,直气的王胖子登时涨红了脸,就连赶车的王家汉子也是连连摇头;陈麟则是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心里思忖着,看来关于杠精这个物种,古今都是不缺的!
“三郎,汝不乘车,却为何故”,王呈奕问道。
“车轴咯吱作响,是为两物摩擦所故,若设法减轻彼此相抗,则行之快速;车体更可延寿,某思及可有法破之”!
“摩擦二字该为何解,从未听夫子讲起,典籍中也不曾见”,薛平疑惑的看着陈麟。
《诗经》 邶风泉水中有云“载脂载辖,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有害?先圣其实早已言明各自关系,只是薛大所思甚多,未曾注意而已。
书香门第的家庭熏陶,加之自幼对诗书古文更加偏爱,所以才使得陈麟坚定的谋学中医。后世千年的历史文化积淀,科学系统的教育方式,坚持不辍的学习素养,所知所历的自然远非这个时代人们可以比拟的。
只是这又与三郎所说的“摩擦”,有何干系?薛平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
若为之科普,当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且对于杠精而言,最好的办法是不回应!
叫停赶车的王家汉子问道:“牛车若有坏损,多好发在何处”?
“唯车轴处最易好裂,似某等这般家境的穷困乡人,牛车平日多为拉载农资而已,无力购置昂贵的铜铁轴件,而滑油也是不舍用;若不是遇到三位小郎君,牛车断然不会如此驶动。非是某等小气,只是牛车易耗损,修缮之时更是费钱费力!”
“王二兄,可否下车帮某一忙。将右脚向前拖动一步,切记不可抬起;而后再如往常一般,左足向前跨出一步”。
土路边上被拖出一道浅痕,王胖子叉着腿站在远处,不明所以的看着陈麟。
拖足前行,即似车轴损坏一般;跨腿而走,则类若车身完好之时。若想行之更稳更快,换上合脚的鞋子,则事半功倍。摩擦两字的由来,即是如此。
薛平欲言又止,王胖子则陷入了深思。
赶车的王家汉子听不懂之乎者也的诗文,但通俗的比喻却让其完全明白了陈麟的意思。急急追问道:“小郎君可有办法,让其不摩擦”?
“此事绝非一日之功可为之,虽然车轴看似小巧,但若想改进却涉猎范围极广,颇耗时日”,陈麟应道。
“这样啊”!农家汉子方才的喜色渐渐褪去。
“王二兄”,烦请拿笔墨来。
小伴当急急打开行囊,从内抽出一端黑砚和几张黄麻纸。
陈麟印象中记得曾经看过一篇,比较客观且有深度的论文,作者引用了诸多史实典据,计算出了中国古代的钢铁产量。文内载道关于有唐一朝:其前期冶铁生产中,吸取了上代隋杨时只设官营的教训,允许民间私营;民营铁矿课收以20%的铁税,全国的铁矿数量从前期的42处,增加到中期的104处。在元和年间(从公元806~810年),铁的总产量约为207万斤。
而古代的度量衡与现代更是差异颇多,换算下来唐朝的1斤≈现代的680克。这样大致估算一下,就知道唐时的年铁产量了;在保证军队和政府的硬性供给需求下,民间又能分得多少?如此说来,平民家中没有铁锅,乡农牛车上没有铁轴,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略一思忖后,便照着后世约民国时期的木轮马车 ,分别画出了车身以及车轴的形制。轴套为铁制锻成或以枣木凿空代之,其样式简单,外观方形,底径为圆;轴颈部位有三道铁键,在轴身覆以薄铁,轴侧两端各以销钉穿过以束车轮。在纸张空白处,以文字另行详记。车底贯轴须由榆槐木等硬木造就,轮毂最好取合适的硬木为之,若条件可取,则车轮外环再配以铁圈。
此画上:简化了铜、铁制轴器的样式,不复以往般的繁复,使得铁匠在锻打时相对更为容易,也就变相的降低了成本。若农户还是无力购买,那就以枣、槐等硬木凿成也可代而替之。
王家汉子在身后看的是连连点头,止不住的连声赞好!
“想盛唐海内共襄、国泰民安,但民间铁器却还多有不足;似王家阿兄等辛劳淳朴平民,却还在为一束车轴烦苦。某不才,仅能以粗鄙手法将简易的轴制样式稍作变动,以满足乡里农人日常所需,虽还需些铁物构铸,但相对旧制已简化良多。故照之此画,觅一精工铁匠当不难锻出适配车轴;如此的话,大部分贫弱之户也不至于承担不起了。待他日,希望寻常铜铁器物皆能为大唐子民带来便利,尽享安居乐业”。陈麟缓缓说道!
“此法可行,此法甚好,万谢小郎君所告”!王家汉子如获至宝般的将画纸小心收于胸前。
薛平重新审视着眼前神采飞扬的陈麟,脑海中再一次萌起了坠崖后,以致“君子豹变,脱胎换骨的骇人“理论”!
临安城已在眼前,路上的行人与车马也越来越多;担柴的、提筐的、推车的小贩与走路的各式行人,在临安城南门前逐渐汇成了一行长龙,等着守城的巡丁逐一查验后,方可入内。
陈麟向着赶车汉子拱手道:“王家阿兄:入城处行人颇多,且守城兵卒盘查耗时甚久,某等三人从昨日至今,已得阿兄倾力相助,不忍再做叨扰;就于此处暂且作别,待他日,某必有馈报”!
汉子急急转过,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叉手礼:“不敢当、万万不敢当!小郎君身负大才,想必他日必能科举高中;今日车轴之事不吝告知,已是如获至宝一般,某虽乡野粗人,但也知何谓大恩,小郎君切不可再这般说”。
“待回转家后,某自会告知家父与汝的租金做些变化,当尽可安心”,王呈奕提了提腰带,洒脱的说道。
牛车掉转,彼此致别后,几人也并入了进城的队伍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