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假的(1/2)
两人赶回学校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乐诗影在途中接过一次闻今月的来电,她的语气和之前相差无几。这一路上她思虑太多,心态渐趋平静,唯独面对左顾权,她心情复杂。
所以在回公寓的路上,她没有同左顾权一起走大道,而是抄了与闻今月走过的小路。她的理由很简单,今天摄取的信息量太大,像一条汹涌的河向她奔来,把她淋得体无全肤,她需要独自一人来消化。这说法自是可以完美地敷衍左顾权,但她仍存私心,那就是她不想和左顾权走在路上被人发现,无论是闻今月还是顾景君,她都有所顾虑,尤其是闻今月。
她驻足,透过层层密林,望着那边的男生公寓,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想见闻今月。
路边的石头很凉,她穿得也少,没坐一会儿骨头就露在了外面,被夜风肆意侵袭。闻今月在接到消息后就匆匆往这边来,没多久乐诗影就看见他背着月光,一瘸一拐地小跑着。
她竟是忘记了,闻今月今天有伤在身。
从站起来到跑过去,乐诗影就是一阵萧萧飒飒的疾风,零落在街边的残叶被她卷起,栖息在树上的宿鸟被她惊醒。她不顾一切地抱住忽然停下的闻今月,没有出声,既没有告诉他自己中午的遭遇,也没有质问他的真假,就仅像是寒风里的一只小动物,依偎着伙伴。
以前的她可绝对不会这般模样,她的表现异常,闻今月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受了委屈。
她也确实受了天大的委屈,但这份委屈与丢失的记忆而言,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得一提。在今晚,左顾权对她说的话冲击力很大,一路上她也清醒了不少,虽然拒绝了他,可她想要知晓左顾权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是的,她否认了左顾权话里的意思。
从她说出闻今月才是她现在唯一的男朋友之后,她就对自己非常清晰明确了。是她认准的人或物,就绝对不会变,哪怕沧海桑田,哪怕人间巨变,她都忠贞不渝。至于为什么会忘记左顾权,归根到底,他们不算是相爱的人。
她的话遭到左顾权的反驳,左顾权称所有的一切都是对他们的考验,她的这次失忆就是因为她对自己有着清楚定位,所以以此为突破口并击破,来测验她对这份爱情的忠贞。
但乐诗影始终相信自己及其判断力。
她很抱歉之前对左顾权的承诺,因为扪心而问,她现在爱的人的确是闻今月。至于左顾权,只要对方不介意,她会继续把他做朋友,前面那一段,就全当作一段失败的恋情。
从她做出这个决定开始,这份考验就以失败而告终,这是左顾权不想看见的结果,自然也不是乐诗影给出的最理想的答案。她知道很残忍,可她只能这样做。过去已变成事实,那层伤疤早已结痂,可未来仍不确定,闻今月如今的病症模糊,是她陪他一路走来,虽然这个世界很假,但她不想贸然退出。她现在是闻今月的女朋友,她不想闻今月再受到伤害。
还是那句话,她太相信自己了,另外,她对闻今月的喜欢已然是超过了别人的想象。
她是糊涂地放下了,现在可以称之为前男友的左顾权并不想这样被丢下,他说他会等闻今月控制不住发狂的那一天。他是闻今月的舍友,平时在宿舍里闻今月焦虑发作的时候他都亲眼目睹。他过分地说,与闻今月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迟早会受伤,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说得确实过分,但这些都是事实,闻今月的病情复杂,谁知道他哪一天会不会疯狂。
为了让两人恢复冷静,乐诗影与他分开。
现在,她就在闻今月的怀里,想着刚才与左顾权说的话,平复的情绪又翻涌起来。她太害怕了,害怕左顾权说得全部都是真的,而她要为自己的固执和任性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闻今月,她闷闷不乐,声音中掺杂着浓厚的鼻音,一片厚重,我高中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来过这里
他却说:说过,你来过这里。
乐诗影抱着闻今月腰部的手忽地松开,她脱离他的怀抱,怔怔然看着闻今月,试图从他面部找到他撒谎的迹象。可闻今月还是那个闻今月,他没有任何的隐瞒,他就站在身边,如明月一样皎洁,洁白的光线照到他的脸上显得他又是如此的坦荡,他的话不是谎言。
原来她真的来过这里。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升起泪水打湿了眼眶,还是左顾权说得都是真的,闻今月在她眼里竟有些模糊。她哽咽着问他:你真的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吗
任谁被这番质疑都要疑惑,何况闻今月面对着的是泪眼婆娑的乐诗影。他手足无措地想替她擦干眼泪,却被伸手制止。乐诗影迫切地想从他嘴里听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它要真。
我当然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我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又怎么会是假的
乐诗影摸上他的脸,是热的,继而顺着向下,肩膀、胳膊、手……每一处都是活的,闻今月是真实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起码他的□□是真的存在她的眼前。但精神呢,大脑里究竟在想什么,除去他自己又有谁知道的呢她感觉自己就要魔怔了,抓着闻今月的手时而颤抖时而镇定,她的内心被所有的手部动作出卖。
闻今月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恐慌,紧握着她的那只手,温声细语地问:你怎么了
乐诗影的瞳孔像是生锈一般,极其缓慢地自下而上转动,好不容易对视上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又被狠狠一耀,险些再慌了神。
闻今月,我们先不说之前高中是怎么样的,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我忘记了,但今天有人告诉我它是存在的。如果我真的来过连珠,那么可能性还会高一些。我现在把它说给你听,我不想瞒着你。她啰哩啰嗦说了许多都没有说到要事上,她不想隐瞒,但很明显她也在犹豫,最终还是无可奈何,我以前好像和别人谈过一次恋爱,我忘记了,我真的忘记了,那个人就是左顾权,我们没分手……
她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她的良心在深深地谴责着她。如果她与左顾权结婚,那她这么做就是出轨,就是为道德所不容的行为。
不可能!
她被吓了一跳。闻今月的反应迅速,她话音刚落他便加以否定,就连他本人看似也未曾想到自己说得竟是如此坚定。
不可能,这次语气稍加缓和,只是话里的内容仍是质疑,你与我说过你来连珠市的事情,但当时你想去的是沐风,你想去那里看海,路上因为身子不适才被迫停在连珠。我记得你告诉我你去过医院,也好像只记得你跟我说过这一个地方……乐诗影,乐诗影
随着他一字一句吐出的话,乐诗影越听脸色越难看,刚止住的泪水溢出眼睛,浸湿了无血色的脸颊。她用力掐着闻今月的手背,抬着眼死盯住说话的人:别说了,别说了,我就是在医院碰见的左顾权,就是在那里……
闻今月瞳孔骤缩,片刻后他双手捧住乐诗影冰凉的手,说:绝对没有可能,我心里的答案告诉我这都是假的,他一定是骗你的,他一定是用了肮脏的手段,我去找他问清楚。
别冲动!这句话不知是说给闻今月听得,还是说给她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强迫自己立即镇静,着实不易。她拉住闻今月温热的手,闭着眼深呼吸几次,等再睁开眼的时候,眸中的泪水早被挤得一干二净,只有眼周还是微弱的红,像两朵夏日初绽的芙蓉花。
她提起一个脆弱的笑,有些勉强,闻今月,正因为我过于相信我自己,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抛弃你,反而我丢弃的人是他。
可闻今月不在乎这些。他摇着头,眉头因生气蹙起,眼里充斥着的清明变成了浊浪,疾言厉色道:无论你丢的人是哪一个,或是把我们两个都扔掉,往后对我们恝然置之、不加理睬,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用这样的方法去骗你,他不能骗你!我敢对天打赌他一定是为了留住你而骗你,否则我——
乐诗影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毒誓:不管他有没有骗我,你不要跟他正面交锋,你的病受不了刺激,你别这样做。
这样直言不讳的关心让闻今月当即便宁心静气,即使这样,他嘴里还是嚷着要问清楚。
他直视乐诗影已经错开的眼,拉着她的手,陪着她缓步走完这段路程。一路上他都在劝慰她不要多想,直言让她把左顾权说的话当谎言。这样的劝解就好比跟一个伤心欲绝的抑郁患者说不要伤心,无疑是没用的,闻今月深谙这一点,索性闭上嘴让乐诗影自己消化。
我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也不正常。
突然听她用喑哑的声音这般讲,闻今月见怪不怪,只回复:受你舍友的影响很大。
这一句话涵盖真正的原因。乐诗影是个正常人,情绪的不稳定跟身边息息相关,从代明月的离开,她就开始心绪不宁,否则也不会在枫林突然对闻今月说出那样的话。她想得清楚,就算跟代明月的相处有关,她也不曾后悔,若她装作视而不见,那才是真正的煎熬。
闻今月却想让她自私一点儿:我想让你以后能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别人,而不是总是拼尽全力,你要给自己留后路。
我做事没轻没重,乐诗影低着头,踢着脚下碍事的石子,那你能做我后路吗
当然,他说,从我答应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你的后路。欢迎来踩。
乐诗影伸出腿去轻轻踩了一下他的脚。
这一踩,白鞋上留下了一个脚尖,也暂时踩去了所有的不愉快。乐诗影主动去牵住闻今月跃跃欲试的手,抹去脸上的悲伤。她说自己以后在待人处事上,会优先考虑自己。
分离拥抱结束后,乐诗影孤身一人回到宿舍。为了防止舍友发现她哭过的痕迹,她特意停在楼梯天台的窗口处长呼一口气,晃动着脖颈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轻松。待走到门前,还没从包里找到门卡,门就自己开了。
乐诗影的晚归并没有引起苏曼的奇怪,有男朋友的姑娘多半都会陪男友,而且她还身有兼职,偶尔被老板留下加班也是正常,譬如宿舍内总是为了多挣点儿钱而晚回的顾景君。
但是感叹一下还是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