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消逝(1/2)
窗外刮起一阵恶风,玻璃窗受不住寒气猛地一阵摇晃,随后归于平静。狭小的阳台里十分拥挤,凉气灌满室内,冲刷着墙壁,侵人的冷气让人毛发皆竖。
这个噩耗来得突然,不止是对顾景君来说,连乐诗影听见都心头一颤。
明明前几天她刚见过那个憔悴的女人。
苏曼说这件事是她偷听到的。上午乐诗影刚从宿舍离开不久,导员就匆匆忙忙地赶来这里,顾景君便被喊了出去。出于好奇,闲来无事的苏曼偷偷躲在门框附近,偷听了几句两人的对话,其中最清楚的一句就是有人去世了。结合后面的三两句,苏曼清楚是主人公顾景君的母亲离世了,尤其在看见顾景君红着眼进宿舍的时候,她就更加确信了这个结果。
说到这里,苏曼有些懊恼,她说她应该第一时间上前去安慰几句,而不是替顾景君着想给她留有空间,自己装作有事似的跑走,这显得太刻意了。而当她回来后,宿舍里也没有再见顾景君的身影,估计是赶回家处理后事了。
乐诗影心中五味杂陈,顾景君母亲的死一定会对她这个女儿具有很强的冲击力,她前几天刚被偷了十几万余额的钱财,如今又摊上生母去世,乐诗影没想过有人会活得这样苦。她开始理解为什么顾景君那般喜欢左顾权,是左顾权一家帮她度过一段好日子,那样明媚灿烂的日子是顾景君人生中极为缺少的春天。
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去世的,乐诗影开始好奇这个原因,因为疾病还是其他
苏曼摇摇头:没听见,只说去世了。
乐诗影有些怀疑顾景君母亲的死因。顾景君曾说过她的母亲身体不好,已经到家休养很长一段时日,顾景君是这个家的资金来源,是她一人支撑起这个家的生活,就连曾经存储的十余万也都交给她母亲保管,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疾病当然有可能夺走一个人脆弱的生命,何况她的母亲已经算为年迈,但在其他可能性面前这算是渺小的存在。十几万突然被骗走,一个母亲深感愧疚,想不开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但不能否认另一种可能,那便是顾景君的继父起了坏念头,试图杀人灭口。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顾景君失去母亲已经变为一种事实,她总归还是要伤心一场的。
乐诗影突然想起了与自己刚分开不久的左顾权,但很快她就觉得自己很可笑。让左顾权去安慰顾景君是个荒唐的想法,不只是左顾权本人不会同意,顾景君这样的女生也不愿把自己难堪的一面暴露给喜欢的人,且让她无法做到的事情去让别人安慰,以满足自己的怜悯之心,这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再者她不愿与左顾权增加联系,万一被闻今月知晓,到时候不仅要劝慰顾景君,还要平抚闻今月的心。
想到这,她也就只能让顾景君暂且留在家中把伤痛自我消化,想必她这样自幼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会走出亲人离世的雾天。
从乐诗影发出可爱表情包后,闻今月就再也没有联系她。周天晚自习的时候,乐诗影主动去他公寓前找他,发消息后也不见得立即回复,她等了些许时候,却没能看见闻今月,而是看见了和他一个宿舍的左顾权正朝她走来。
下意识她是想回避的,可左顾权的目标似乎就是她,他径直走来,容不得她装作不见。
在等闻今月吗,左顾权轻飘飘地扫了眼她的手机,估计他没有回复你吧。
被一语道穿真相的乐诗影背手,把手机藏在身后,眼神也瞥向面前那幢的公寓楼。她没有搭理左顾权的意思,左顾权也没有放弃跟她交流,稍微走近她,在她即将后退几句时告诉她:闻今月不在宿舍,他回家了。
乐诗影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在她的印象中,闻今月能回家多半是因为病情复发或前往沐风还愿。但若是去还愿,他一定会提前告知她,断不会不理她,所以只有一种情况。
他生病了乐诗影紧张地问道。
闻今月把自己的外衣脱掉,露出胳膊上缠绕的绷带,又把它轻轻撕下,纱布内里已经被染红,胳膊上是一道隐约结痂的伤痕。那是被刀子划伤的部位,程度很深,可见周围遍布的血丝,看来下手之人的目的是奔着砍人去的。
左顾权毫不留情地说:他病得不轻,如果我没有遮挡,怕是要划在我的脖子上。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他发病很恐怖,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你不相信,但我必须要再跟你说一次,他发病时不仅自残,伤害别人的倾向也大。
那道手臂上的疤甚是醒目,乐诗影看得惊心触目,她心里升起一种担心,在不明白闻今月为什么会突然生病时又忍不住朝不好的一面思考——闻今月怕是已知道她对他撒谎了。
她想起来昨天的聊天,闻今月不会对她那么平淡,甚至可以说有些敷衍的冷漠。或许从昨天开始,他就在等她解释,但被她忽略了。
她的心头有些堵塞的疼痛,做不出任何反应的大脑当即就要给闻今月拨打电话解释,得到的却是无人接听。几次都是这样,她着急得浑身发冷,手脚不受控地抖动,在看见左顾权还站在面前时几乎是愤不可遏:是不是你泄了密,我去看八字的事只有你知道。
为什么他有事就一定是我的问题,明明他的抗压能力就不行,这是他自身的原因。我之前就说过,他周末在宿舍里有许多怪异的行为,和你在一起是最正常的掩饰。热恋期的男人都是可以装出来的,我是男的我说这句话就有一定分量。左顾权说,是,你相信相爱抵万难,可他连伤害自己都控制不了,你又怎么能确保你的以后不受他刀子的威胁
左顾权说,闻今月今天闹过自杀,吞了一把安眠药,估计现在已经被送去医院洗胃了。
路过公寓的男女生都朝这边看来,那眼神好似在看一对吵架的情侣,里面充斥着好奇与喜悦。在恢复平静后的乐诗影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样失态,见不得人地低下头,对周围掩耳盗铃一般的眼不见心不烦。左顾权觉察出她的赧然与难堪,特意将她领到另一个鲜少有人经过的地方,在那里她也对左顾权说了对不起。
是我一时间太着急了,抱歉。
我理解你,他说,毕竟从上一次我对你撒谎,你估计就不会相信我了。
确实,有过一次上当经历的乐诗影在听见左顾权的说辞后都会着重斟酌一二。
你知道他去哪个医院了吗
左顾权垂眸:我不知道,学校送的。
既然如此,乐诗影没有再多问,她想着手机里是有闻母的联系方式的,只是面对左顾权不好当着人家的面查看。她来找的对象既然不在学校,便也没有理由继续跟左顾权待着。
在提出临走前,她和左顾权说了一嘴顾景君的事情,并非指望他能上心,但她想来想去也觉得有必要让左顾权知晓。但左顾权听到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然颔首。
对此,乐诗影无话可说,原路返回公寓。
她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找闻母的联系方式,可是找来找去,始终未能发现,无奈来回寻找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她记得当时在高中,因为闻今月住院需要她,所以她取得了闻母的联系,眼下它却不翼而飞了。而闻母也没有联系她,很有可能两人都失去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也就只有闻今月一人能够搭桥了。
可闻今月的手机似乎出于关机状态,她连续拨打几次电话都无人接听,发的消息更是没有一条回复。她心急如焚,竟是生出闯入男生公寓向宿管阿姨打探消息的冲动——左顾权和闻今月不对付,而且她也不愿意麻烦左顾权。
她有意向苏曼询问,但她并不知道学校里有闹自杀的事情,一般这种影响性的事件学校是不会让其扩散的,大概早已封锁。当她得知对方是闻今月的时候,心中大骇,乐诗影从没告诉过她闻今月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或许是乐诗影表现得太焦急,苏曼说会给她打探。
果然有些事情人脉广就是迅速,没多久时间,有人说在今早看见过医务室送人,大概那里会知道闻今月被送入了哪家医院接受治疗。
喂,你要今晚上去看他啊苏曼拉住转身就要跑去门口的乐诗影,大吃一惊,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不安全的,你明天再去也不迟,你对象他已经就医了,不会死的。
乐诗影看着没有一条消息的手机,心里难受的不是滋味:可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苏曼嚷道:你傻啊,他昏迷着呢!
那我先去医务室问一问哪所医院,明天下课就去找他。乐诗影挣开她的手,在她担心的目光中关上门,独留苏曼一人留守空房。
苏曼站在原地,瞧瞧代明月的空床,又来回扫荡着顾景君和乐诗影的位置,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我真的是服了。
黯淡昏黄的明月独悬高空,今夜的风吹散了星星,黑压压的天空像是一抹即将落地的墨汁,就要伴随着寒冷刺骨的风泼落下来。
乐诗影疾步来到医务室的门前,进入时发现就诊的学生很多,大都是发烧感冒,她没有去排队,而是靠近取药窗口,把自己的疑问说给了那个身着白大褂正在玩手机的姐姐听。
小姐姐是个面冷心善的人,她仔细聆听听后眸光微转,对着身边另一个看电脑的男生说出这件事,得来的回答是送去了市中心医院。
乐诗影在感谢后觉得自己是糊涂了,连珠市有权威的医院当属市中心医院,如果闻今月闹自杀,学校必然会把他送去临近的医院。
虽然市中医院从学校打车半小时就到,但她把苏曼的话听进心中,只能揣着心事睡一晚后,等到明中午再去医院看看。
一上午的课她听得心不在焉,中午更是饭都没吃就打车去了医院。她去前台打探到昨日确实有一个病患叫做闻今月,但详细信息他们不与告知,必须确保与病患或其家属取得联系后,经过他们同意才能前去病房探望。
医院的门诊部和住院部是分开的,乐诗影不死心,从门诊离开后就抱着试探的心思前往住院部。住院部并不严格,病人家属极其朋友只需要在门口登记就可上楼探病。闻今月是心理问题,他居住的楼区一定是精神科。乐诗影根据地标找到对应的楼层,幸运的是她在病房门口的电子表上看见了闻今月的名字和床号。
她没敢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远远地向里看了看,没能看见闻今月的脸,却看见了坐在床位怔怔然看着儿子伤心的闻母的脸。
即使有左顾权的那句话,乐诗影仍是把闻今月这次发病的根因归咎于自己,所以在看见这场面时,她想进去的心瞬间紧缩了。她忽地想起一种可能,昨日找不到的联系方式万一就是闻母故意删掉她的呢她的儿子就是因为她而自杀住院,所以她不想再看见乐诗影。
若真是这样,贸然进去只会引起母子二人的反感,她又是偷偷来的,到时候难堪的只有她一个人。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横着心进去看一眼时,里面的女人突然看见了她的存在。
闻母激动地朝她跑来。
乐乐,你怎么找来的走廊上安静得很,除去叫号机偶尔传出的声音外,别无其他杂音,所以闻母的声音压得很低。
乐诗影被女人的热情冲淡了忧愁,之前的设想全都消失不见,她拉住闻母的手:我从学校里知道你们来到这里,就赶紧赶来了。妈妈,闻今月怎么样了她习惯喊女人妈了。
说到这里,女人又恢复成刚才在病床旁的样子,她如柳叶的长弯眉像是压了不堪重负的水滴,如星的眼眸也浸湿了:身体情况还算可以,只是精神方面上……乐乐,你是不是跟他在学校里闹矛盾了我与你的联系方式好像被我不小心删除了,想通过他的手机联系你却被拒绝了,他倔强地不愿打开手机看一眼。
怪不得总是打不通,原来如此。
乐诗影看向敞开的门房,一个病房是三张床,而闻今月是靠窗的那一张。她已经基本确定是自己撒谎被知晓了,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到闻今月面前去跟他解释清楚。
妈妈,我进去看看,可以吗
闻母担心闻今月情绪波动会影响她,在询问前台的护士后,得到允许才安心让她进去。
乐诗影冉冉前行,其余两张床的病人都在床上躺着聊天或是吃东西,只有闻今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地倚靠在床头。在有人进入的时候他未曾施舍一眼,一直是紧盯着盖在身上的被子,床头桌上摆放着鲜花和食物,看着尤为艳丽和丰盛,同样也衬托着闻今月愈发的苍白与黯然。他像是孤立了全世界。
直到乐诗影在床尾停下脚步,病房里因为有陌生人的存在而彻底安静下来时,闻今月才察觉到环境的异样,抬眸看向她所站的位置。
几乎是一瞬间,闻今月的眼眶就红了。
他这是第一次对乐诗影冷声说话:你不是跟别人一起出去玩了吗,你来干什么
这种感觉真